第6章 ???龙龙失踪
刚进办公室放下行李还没洗脸,宣教科的王科长就小心翼翼地来到办公室,关上门,对张乎説:
“龙龙不见了,国庆节一大早就不见了。”
龙龙是他唯一的儿子,正上初三,还在重点中学,也就是张乎爸爸原来当校长的学校。
张乎安慰他:
“别急,慢慢説,报案了吗?”
老王摇摇头:
“还没确定是丢了呢,跑了呢还是躲起来了。这孩子,真不省心。”
近日他正与爱人在闹离婚,不想让别人知道家庭变故。
张乎对我説,把小海找来。
小海是我们读书会里的一个片警。
等了半个小时,小海骑着自行车赶到办公室地,进门就问:
“孩子身上带钱了吗?”
王科长説:
“就是发现抽屉里少了300元,才怀疑他离家出走了。平时用钱都是主动找我们要。”
小海马上联系片区派出所,让王科长去报案,带上孩子的照片。
“会不会满大街电线杆柱子上都贴孩子的照片?咱丢不起这个人,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要是看到到处张贴着他的照片的话,更是躲着不肯出来的,肯定会这样。”王科长担心。
小海説,会找有经验的民警处理。
王科长失魂落魄地跟着小海报案去了。张乎交待我,目前我们手上还有三份急要的报告,让得力的通讯员加几个班赶出来,他可能要出趟远门。
我问去哪?
他説去找龙龙。
“怎么也得是王科长去找吧,那是他亲生的。”
张乎説马上今年的征兵工作就要开始了,征兵宣传工作都压在老王身上,这个工作只有业务和政治素质高的老同志,才能胜任,所以部长不会让老王请假去找儿子,肯定是请他出面去找,还不如早点找到,省得老王分心。
老王和张乎曾在一个办公室共事两年,老王一手把他从工厂里调到部门写汇报,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龙龙出事,他第一想到的,就是找张乎帮忙。
我闻到了办公室政治里浓浓的哥们义气。
天下之大,到哪儿能找到龙龙呢?
“他身上只有三百元,走不了多远的,很快就会回来的。”
张乎肯定。
我説现在到哪里去找?
“先去学校看看。”
张乎找到班主任,问了龙龙近况,班主任説节前一直很正常,没发现他情绪波动,这不一上课发现孩子没来,这才发现问题。
张乎什么线索也没找到,他问班主任,能不能带他去学校的图书馆,查下龙龙都借看过什么书。男孩子到了青春期,干点什么出来,都不出意外。
回到办公室,我还在埋头整理报纸资料,张乎説,能不能借点钱给他?我说是路费吧?他点点头,我从中间抽屉里拿出400元,他俯身写了个借条,説找到龙龙后就还,言下之意,这找不到就不还了?
他看出我的小心思,説找不到也还,得晚点还。
一个月后,张乎领着龙龙回到了办公室。
他的小脸蛋晒得黑黑的,个头也明显长高了,显得特别的精瘦,眼中丝毫没有做错事的愧疚与躲闪,反而目光炯炯发光,仿佛发现了天大的一个宝藏之地。
老王还在市里开会,听了我的电话后,一再感谢。
我打了一盆清水,让他俩都把脸搽干净。
我问龙龙去哪儿玩了,他説香格里拉,我吓一跳,一听名字就是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别説孩子,我长这么大,最大的理想就是去一趟省城,想必这一路上,他把车船牛马都用过了。
张乎不知道是夸他呢还是啥的,这小子人小鬼大,居然找到一家小饭店打工,还学会了做藏餐,特别地道,在当地还有了小小的知名度,走时老板那个骂呀,我被骂惨了,哎,小伙子,晚上是不是给你大舅和这位小叔叔做一顿啊?
龙龙说:“好啊好啊,等我爸回来给了钱,我买点排骨,腊上了再请您和小叔叔。”
窗外,远远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声音渐近,龙龙紧张地躲在我的椅子背后,説我妈来了。我让他蹲下。
“哭啊,”我叫道。
龙龙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开始哭起来,把头埋在怀里,乌乌地哭。
龙龙妈一进屋,看见我和张乎围着龙龙,上来就凶我俩:
“谁欺负龙龙了,看把孩子弄哭的,妈妈来了,跟我回家吧。”
这么机灵的孩子谁能欺负啊,我正要开口,龙龙表演性地高喊一句妈妈,扑向母亲怀抱,俩人搂在一起,下楼走了。
把我和张乎丢在一边,一句感谢的话都没,妈妈这情商,也没谁了,我那还垫了路费呢。
张乎拍拍我説:
“放心,钱会还的。给小海打电话,把案子撤了。再给他们写一封表扬信。”
老王千恩万谢地感谢张乎,丢了一条烟也走了。
张乎说,别在乎那点路费,我会还的,要想想现在我们的合作的科室,是不是关系又牢固了?
我点点头:“那是。”
宣教科是部门里最大的一个科室,职能几乎牵涉到社会的所有层面,比如征兵、文明城市建设、围绕城市发展与建设的一切主题宣传与调研,甚至包括市委大礼堂开会座位的安排,票务的分发,也归科室管。
科室也是人强马壮,配备了十五名科员,我奇怪为何张乎要离开那里,进入政研室,他说是图个清净。
与一个拥有15人的科室相比,只有三个人的我部门那真叫清静。
有一次,我和王主任谈心,当然是他想做我的入党介绍人,我得和他谈谈工作情况,汇报思想,説到了张乎是个喜欢清静的人,谁知道王主任一眯眼説:
“你们科长明年就到点要退了,在位也是长期病假不上班,科长一退,这位置当然就是他的了,他真的喜欢清净?”
还是王主任眼辣,我心里夸道。
王主任几乎是每个新来的人的入党介绍人,因此,虽然他管着办公室,事实上,他的眼线分布在各个科室,他想了解情况,都会以介绍人的身份,和你谈谈最近的工作情况,我后来想,整个部门的运转,事实上一直是他在操控着,比如办公经费的预算与平衡,科员假期的批准,小到长途电话的打出时间控制,大到公费医疗报销单据的领取,都需要他签字。每年数万元的经费从他手里过,什么问题也没有发生,到最后他安全退休软着落,这才是我真正佩服的人:
不求职位高低,只求服务。
领工资时,张乎説你把工资代领了,下个月了也一并领了吧。
我説那拿行,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你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望着你那份工资呢,把工资的零头给我就行了。
张乎眼圈都红了。
我转移了话题问他:
“怎么找到龙龙的,这人小鬼大的,还知道去香格里拉,还能找到工作学到手艺,有这么好的孩子还离啥婚?”
张乎説查了他借的书,发现了他一直在看各种旅游的图书,有杭州、广东,还有就是香格里拉。
“为什么确定方向是香格里拉?”我好奇地问,这肯定不是蒙的。
“香格里拉的书他借的时间最长,其中内页还有撕掉的,因此我判断他去了哪儿。”
这孩子真机灵,我夸道,那时我绝对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我替张乎继续寻找告密者的第一个帮手,就是王龙龙。
张乎突然像被时间冻住了,一动也不动,夕阳照在他扁平的脸上,像是定做了一个像框。
“哎,”我叫了一声,他的魂远游去了。
“把我吓住了,想什么呢?”
“你刚才问的是啥?”他问我。
“没问啥呀。哦,我説龙龙是个机灵的孩子。”
“再往前?”
“为什么去香格里拉找?”
张乎听到此浑身一震:
“可不可以列一个师范大学的调究课题?”张乎问我。
我摸不着头脑,赶紧找报贴本,快速翻过。
当时的我部门,是管着文教卫体四大块,所谓的管,指的是人事,也就是这四大块人事的任免,都需要部里考察,然后向组织部门推荐,因此是实实在在的实权部门。
终于翻到一个问题,针对青年教师去讲师团的,强调青年教师去基层,特别是去农村服务。
张乎説加个班吧,把师范学校作为调查单位,看看他们培养的青年教师在讲师团里有哪些问题,哪些经验,总结一下。
我説这个汇报不急吧,手中还有农村污染的汇报还没做呢,乡镇企业局一直催呢。
张乎説农村那个给他,我们共同先把师范的列出来。
第二天向分管副部长汇报后,得到了批准立项,我和他立刻动身去师范大学校长办公室,很快在学校里,给我俩空出了一套屋子,可以办公,也可以休息,办齐了饭卡进门证等证件,我和张乎分头找不同的部门开座谈会,他主动説,把图书馆的分给他,其它都给我包了。
大数据计算出当年的出卖者最可能安身的地方,就是在中关村,我给龙龙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到BJ来一趟,帮着把张叔叔交待的事办完。
他极其意外地得知张乎去逝的消息,説他安排一下,就从香格里拉赶来,今年清大的一名副校长在州里挂职,他的项目得到了他的支持,所以要安排一下,请个长假。
想到龙龙能进京帮我一把,悬着的心踏实了。
我开始列出团队的名单,像当年张乎那样,只有建立起团队,才能从帝都的大海里,捞出那根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