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上海”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上面的海”(Upper Sea)。尽管这个巨大的平原是由扬子江所裹挟的泥沙淤积逐渐高于海平面后形成的,但上海这座城市本身是否建在海的边上则有待商榷。同时,在位于上海西南20英里处的凤凰山发现了海水过去登陆的遗迹,表明这个地方曾经被海淹没。苏州附近的山头上有大量的贝壳,按照传统说法,这些贝壳是古时候由海浪所裹挟来的。据说,位于上海西南27英里处的松江和上海西30英里处的太仓曾经是海港,并且出于这种需要,现在的上海也具有这样的名号。像伦敦和利物浦一样,这些地方很有可能通过河流或运河与大海相连。当小村落上海的名称形成时,流经此地的那条河流或许非常宽,或者可能像11世纪或者12世纪那样,河流覆盖了大片地势低洼的陆地,而龙华塔就矗立在河流的边上。这是此处取名为“上海”以区别于位于现在租界东北3英里处的另一个村庄“下海”(Lower Sea)的原因。下海这个村庄可能由吴淞江或者苏州河冲积而成的,那里还曾经形成了一个向吴淞方向绵延5英里的沙洲。
据历史记载,在成为港口之前,“上海”这个名字就已经有了,那时这里生活的是渔民和耕田的农民。当时,上海有两个村庄,一个村庄当地方言称之为“上海”(Zong-he),即“上面的海”,或官话“上海”(Shanghai);另一个村庄是“下海浦”(Au-he-pü),即“下游的村庄”,这个地方现在还在,有8个家族居住于此。“下海浦”的“浦”,即商店,应是这里出现商铺之后添加上去的。最初的两个相互对照的名称的意思仅仅是“下海”(Au-he)和“上海”(Zong-he)。
11世纪末海关在此设立,并且历史上第一次提到这个地方。作为一个贸易之地,上海的地位才变得重要起来,但是本地的关于这个地方的记述始于公元前249年。先前,沿苏州河(那时叫作吴淞江)以上20英里的地方有一个名为青龙的古镇,它是苏州河的港口。大约就在那时,吴淞江被泥沙淤塞,海关遂移至上海,那时上海属于华亭县辖区。那之后的100~150年间,华亭县及其周边地区日益繁荣,人口增多。1366年,华亭县升为华亭府。之后的四五十年间,华亭经济更加发达。
自古以来,吴淞江就是由海上前往苏州的主干道。从老地图上看,公元780年,吴淞江已有5英里宽,200年后约为3英里宽,但之后大大变窄、变浅。那时,黄浦江是比吴淞江小得多的河流,流经龙华塔附近后,分成两支,流经浦东,在距离浦东村两三英里的地方注入吴淞江。但是很可能黄浦江的一部分注入了龙华附近的沼泽里。1402年,一条名为范家浜的小的古运河扩修,这是连接吴淞江和黄浦江的唯一通道。范家浜扩修的影响是使黄浦江向北流。范家浜为自己打开了一条足够的通道,而另一方面,吴淞江或苏州河的重要性降低了。通过一幅据说绘制于公元1010年的老地图,可以看出古河道和新河道的不一致,还可以看出通向上海县城之东的范家浜。所有的运河的痕迹在很久前就已消失,但它应该在现在英国领事馆的位置和吴淞江连在一起。这幅地图和其他的一些古代的记载显示,在上海附近曾有很大的、坚固的城镇,后来消失了,其中的一些被河水冲掉了。
上海的位置使其成为帝国北、南和中心地区省份的极好的贸易集散地。上海是富庶的江南海港,是长江和东亚的主要商业中心。但是,几个世纪以来,这里的人们一直面临着因河道淤浅带来的生存问题。某些疏浚方面的工作一直在进行,直到近年来当局允许增加吴淞这里的水栅(bar)的数量,筑高黄浦江堤岸,把苏州河宽度缩至90码(Yards),并且带有一条很浅的、不稳定的通道,这个地方的重要性才比从前大大地增加了。
除了地理位置为上海带来的重要性之外,公元前3世纪引进纺织业后,上海周边的地区才以棉纺制造业中心而闻名。杜赫德(Du Halde)在他收集的有他自己名字的关于中国的资料中说,上海有20万人从事棉花产品制造业以供应帝国之需,也供应外国大量的各种棉花产品,这些棉花产品着色后像上乘毛哔叽。附近的棉花产品使上海一直保持着优势,其中相当大的数量销往帝国各地。在一种关于上海的记述中作者说,棉纺织业在上海及其周边地区的推广得益于两位女士:一位女士教农妇如何纺纱,一位女士教农妇如何刺绣。在一个没有什么可以令你赏心悦目的地方,目前能看到的最令人愉悦的景象之一就是农田里棉花盛开或者妇女和孩子们采摘棉花。这似乎可以与一位老作者(old writer)的叙述相合,即在公元前和公元后的几个世纪,上海所在的这个平原仅仅部分被开垦,很大一部分是沼泽地,在引入棉花种植之前,人们依靠其他农作物为生是很艰难的。
自1361年至16世纪中期,上海时常遭受日本倭寇侵袭,那时江苏、浙江的大部分地区也经常受到骚扰。1543年,倭寇劫掠了上海,并且在1552年,为抵御倭寇,上海建造了城墙。1560年,倭寇再次来袭。根据中国人的记述,倭寇入侵乡村,导致村庄凋敝,那之后城里的人也变得游手好闲、爱说大话,社会道德败坏。虽然先前的上海人粗犷和淳朴,但这个地区也有很多音乐家和诗人,民间藏龙卧虎,这一地区人杰地灵,成为南方最著名的地方之一。但是,另一位学者说上海人好强、好争斗和爱炫耀。
这座城市及其周边地区持续繁荣,但是除了极少数人读到过罗马天主教传教士寄回的一些记述之外,欧洲人并不知道上海,这种情况直到东印度公司结束对中国的垄断前不久才改变。在此之前,东印度公司的广州代理人经常被中国官员的不讲信用和苛求所困扰,结果就是1832年2月,该公司从广州派“阿美士德号”(Amherst)前往北方的港口寻求通商。东印度公司的高级职员休·汉密尔顿·林赛(Hugh Hamilton Lindsay)先生和郭实腊(Rev.Charles Gutzlaff)奉命承担此项任务,林赛后来成为设在中国的东印度公司的首脑,这家公司的名字中包含着他的姓。郭实腊早在几年前曾乘中式平底船造访过上海,他从广州航行到天津,然后到上海。他对这个港口的商业大加赞扬,这促使“阿美士德号”成行,“阿美士德号”经厦门、福州和宁波,于6月20日驶抵吴淞口以外几英里的地方,林赛和郭实腊乘小船前往上海县城。尽管在吴淞口的中国官员试图阻拦他们,但他们还是在下午4点30分到达了目的地。
林赛记述了上海知县和道台对他们的接待,道台和知县很粗暴、很傲慢,他向他们请求允许通商,坚持道台应平等地接待他,并且传达他的观点,这些叙述很有趣。尽管人们表现出相当迫切的通商愿望,但官员们还是拒绝了林赛的通商要求。林赛和郭实腊在上海城里散发有关英格兰和通商的小册子,所到之处颇受欢迎。
那时吴淞的防御工事很简陋。当“阿美士德号”驻留吴淞时,中国的军队正在操练,士兵手持长矛、藤盾和锈迹斑斑的火枪,而且枪支都被放在没有通道或交通工具不可到达的河岸。如果这些预防措施还不足以吓退野蛮人的话,那么中国人另外的雕虫小技将足以使其溃败,这就是在离吴淞江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官员已经命人用泥巴匆匆堆起工事,工事被涂成白色,看起来就像士兵的帐篷一样。这些防御工事已崩塌,火枪锈迹斑斑,运输瘫痪。
7天以来,林赛很兴奋,他数出来一共有400余艘载重100吨~400吨的帆船每天驶入吴淞口。最初主要是北方四桅帆船,但后来南方帆船也加入进来,每天有三四十艘。广东人似乎从这项贸易中获得了很好的收益,我发现据说几年后他们航行一次或一年的收益是200%~300%。林赛还在上海找到了开阔的码头和大容量的仓库。
3年后,传教士麦都思(Medhurst)博士在从山东传教回来的路上访问了上海。据他记载,当地的官员和百姓都很认可林赛。如同当年避免与商人接触一样,当地官员试图尽可能避免与传教士接触。但是,麦都思会见他们时表现得很坚定,很有尊严。林赛和麦都思都感觉到上海的官员已经知道他们的行动和最近在广东发生的事情。由此可见,很明显,英国人在中国的所作所为很快为沿海地区官员所知,并且帝国其他地方的官员也知道了。林赛进入上海县城时有个小插曲,通过这件事情可以看出上海道台是多么害怕两江总督。道台收到林赛的禀帖后,签署了一道命令,责令林赛即刻离开,同时“扔回”禀帖。林赛不堪忍受这一羞辱,要求将他的请求递交给总督。道台对此很警觉,赶忙派其他官员向林赛要回他的命令,并就命令中的表述向林赛致歉。道台当然知道他在南京的上司会用和他一样的态度对待那个难缠的外国人,但是据猜测道台害怕的是林赛会沿江而上,公然去总督衙门抗议。
拖延几天后,上海道台允许林赛在离开吴淞口前再次进入上海县城,但只允许他买价值几百元的丝绸和薄纱。这是进入上海的外国商人的第一次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