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操场风·汽水环

九月的太阳把操场跑道晒得发软，橡胶颗粒在运动鞋底发出细碎的吱呀声。林小满躲在梧桐树影里，看着体委吹哨让男生们去跑耐力跑，周延的蓝白校服在队列里格外清爽，像片被风吹正的纸飞机。

“去小卖部吗？”同桌陈雨薇拽了拽她的袖子，马尾辫上的草莓发圈跟着晃了晃，“我请你喝橘子汽水。”

操场边的小卖部飘着冰镇汽水的凉气。林小满盯着玻璃柜里的铝罐饮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翻书声——是《飞鸟集》硬壳封面相撞的轻响。她回头时，周延正低头往冰柜里瞧，指尖划过凝结水珠的玻璃，在雾气上画了朵歪扭的小雏菊。

“要冰峰。”他忽然开口，声音惊飞了停在窗台上的麻雀。店主递过铝罐时，他指尖在拉环上停顿半秒，转而把汽水推给林小满：“你先。”

铝罐触到掌心的瞬间，凉意顺着指缝爬进袖口。林小满捏着罐身，看周延低头付账，校服领口露出的后颈被晒得微红，和第一章捡到的快递单上的墨迹一样，泛着淡淡的蓝。她忽然想起早读时看见他画的蒲公英，想起课桌缝里的残片，喉间突然发紧。

“谢、谢谢。”她拧开拉环，气泡声混着远处的蝉鸣炸开。汽水顺着舌尖漫进喉咙，橘子味在齿间蹦跳，像周延画里女生嘴角的弧度。陈雨薇撞了撞她肩膀，眼神往操场角落瞟：“你看，他买了和你一样的。”

周延站在双杠旁，手里的铝罐和她的并排贴着，罐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棱线滑落，在水泥地上砸出小小的圆斑。男生们跑完步凑过去哄抢饮料，他却突然转身，目光穿过操场蒸腾的热气，和林小满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快跑！体委要查人数了！”陈雨薇拽着她往树荫里钻，铝罐在课表背面压出个圆圆的水痕。等她们在台阶上坐定，林小满才发现那张印着课程安排的纸页上，水珠晕开的圆环恰好套住每周三的美术课——正是周延坐在她前座的时间。

风忽然大了些，卷起跑道边的梧桐叶。林小满看着周延被男生们推搡着跑向单杠，校服下摆扬起时露出截脚踝，和速写本上画的侧脸一样，有着流畅的线条。他忽然抬头望过来，耳尖红得比铝罐上的橘子贴纸还要鲜艳。

“小满，你的课表。”陈雨薇指着她手里的纸页轻笑，“汽水环把‘周延’两个字都晕开了。”

林小满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课表背面的课程表被水痕洇湿，周三下午的“美术课”三个字旁边，周延的名字（不知何时被她用铅笔写上去的）正被圆环状的水痕温柔包裹，像枚天然的邮戳，盖在九月的某页时光上。

放学时的操场浸在橙红色的夕照里。林小满收拾书包，发现课桌抽屉里躺着片银杏叶——和周延书签上的形状一模一样，叶脉间用极细的铅笔画着个小圆圈，圈住叶尖的缺口，像极了今天汽水罐留下的水痕。

她忽然想起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周延曾路过她坐着的台阶，指尖掠过石面时留下道浅淡的水痕。当时她没看清，此刻对着夕阳细看，那水痕竟隐约是个同心圆，圆心处点着个极小的点，像他画里女生眼中倒映的光。

“明天记得带防晒霜。”路过她座位时，周延忽然扔下句话，耳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汽水渍。林小满摸着发烫的脸颊，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校服后摆上印着块淡淡的水迹——正是她刚才不小心碰倒他的汽水罐时，留下的圆环状印记。

晚风掀起教室后排的窗帘，把林小满课表上的汽水环影子投在墙上，像个未完成的句号。她小心翼翼撕下那页洇湿的纸角，折成小圆圈塞进铅笔盒——那里还躺着昨天的快递单残片，此刻和汽水环的印记叠在一起，竟拼成个歪歪扭扭的心形。

原来有些心事，就像操场风里的汽水环，在你毫无察觉时，早已把名为“喜欢”的痕迹，悄悄印在时光的纸页上。而那个总在晨光里低头画画的男生，他笔下的侧脸、课表上的水痕、校服上的印记，正如同九月的阳光，一点点漫进林小满的世界，把所有的“巧合”，都变成藏在汽水气泡里的，未说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