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血瞳噬月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下,琉璃瓦上忽然凝起一层猩红薄霜。
凤鸣娇腕间的金铃无风自动,在诏狱最深处的石壁上撞出细碎回响。
潮湿的青苔在墙角诡异地扭动,仿佛千万条碧色小蛇朝着铁栅游走,牢房里飘荡着腐肉与龙脑香交织的怪味。
“今夜是上弦月啊……“她摩挲着被萧寒舟系在脚踝的玄铁锁链,忽觉眼角朱砂痣灼如炭火。
地砖缝隙里钻出成串血蚁,沿着金线牡丹绣鞋爬上裙裾,在触到肌肤的刹那化作青烟。
这些指甲盖大小的红蚁是南疆噬魂蛊的载体,此刻却如同遇见天敌般仓皇逃窜。
房梁骤然炸开,十二道黑影挟裹龙涎香劈面而来。
破碎的木屑如暴雨倾泻,其中一片划过凤鸣娇耳垂,在白玉耳铛上刻下新月状豁口。
她本能地后仰,发间银簪却先一步穿透刺客咽喉。
温热血珠溅上睫毛的瞬间,她望见铜盆清水里倒映的双眼——
原本琥珀色的瞳仁正翻涌着血色漩涡,像是有人往陈年琥珀中注入了滚烫的朱砂。
“杀了她!“为首的刺客扯开衣襟,露出胸膛狰狞的狼首刺青。
凤鸣娇嗅到陨星砂的焦苦味,那是拓跋烈麾下死士的标志。
左肩忽然传来烙铁灼烧般的剧痛,萧寒舟半月前种下的并蒂莲印记竟渗出黑血,在素白中衣上晕染出诡谲的曼陀罗花纹。
刺客的弯刀已逼至颈侧,凤鸣娇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住刃口。
五指收拢时,玄铁锻铸的兵器如同酥饼般碎成齑粉。
她听到自己喉间溢出轻笑,那声音仿佛混着千万人的嘶吼:“南疆圣女的喉咙,也是尔等配割的?“
话音未落,碎裂的刀片已倒卷着扎进刺客眼眶,带出两团混着脑浆的血雾。
血色月华穿透天窗时,凤鸣娇的指尖正插在第二个刺客的眼窝里。
粘稠液体顺着腕骨滑进袖口,激得血瞳越发妖冶。
残存的理智在识海里尖叫,身体却贪婪地追逐着杀戮的快意。
她能清晰感知到每根血管的震颤,甚至能听见三丈外老鼠啃噬尸骨的悉索声。
第五个刺客的喉骨断裂声格外清脆。
凤鸣娇舔着虎牙上的血沫,看那具尸体如断线木偶般撞上刑架。
生锈的铁钩刮开囚衣下摆,露出萧寒舟今晨亲手系上的珍珠链——
十二颗东海明珠在血泊中渐次亮起,映得她足踝上未愈的鞭伤宛如红梅落雪。
珍珠表面浮现出细密符文,正是南疆失传已久的《巫典·镇魂篇》。
“娇娇。“
沾血的耳垂突然触到冰凉唇瓣,玄色蟒袍广袖如夜幕罩下。
萧寒舟握着她的手腕刺向自己心口,朱砂痣碰触到飞鱼服暗纹的刹那,凤鸣娇看清他颈间跳动的血管。
那些青色脉络下流淌的不仅是血液,还有肉眼可见的金色蛊虫在皮下穿梭。
“咬这里。“男人引着颤抖的唇贴上动脉,“本座的血比那些腌臜货干净。“
他后腰悬着的鎏金香囊突然爆开,数十只碧玉蝉振翅而出,将满地残肢啃噬成森森白骨。
这些蛊虫翅膀上的磷粉落在血泊里,竟开出大片的曼珠沙华。
当第七颗头颅滚到脚边时,凤鸣娇的牙齿已嵌进萧寒舟锁骨。
铁锈味在口腔漫开的瞬间,她听见遥远的雪原传来战马悲鸣。
恍惚有谁将饴糖塞进她嘴里,可舌尖抵开的明明是腥咸血肉——
那是七岁生辰时,霍惊云从死人堆里扒出的半块糖糕,沾着父亲铠甲上的冰碴。
“…霍惊云当年喂我吃的,是凤家军火头营王伯的左腿。“萧寒舟的叹息惊醒了蛊虫。
他锁骨处的伤口涌出银白色液体,那些液体落地即凝成冰晶,将满地血污冻成诡异的珊瑚状。
凤鸣娇猛然推开他,后背撞上刑具架,十八根透骨钉应声而落。
血瞳映出男人皮开肉绽的肩头,那处旧伤刻着的“承影“二字正与她腕间虎符印记共鸣,每个笔画都在渗出细小的金红火苗。
诏狱外忽然响起震天兽吼,瓦片如暴雨倾泻。
凤鸣娇的赤色瞳仁骤缩成竖线,透过残墙望见钦天监方向腾起白光——
独角白马踏着星辉撞破宫墙,额间锐角挑飞三个执戟卫兵。
那异兽的鬃毛是流动的水银,四蹄每次踏地都会在青砖上烙下火焰纹。
“是巫族战兽驳!“匆匆赶来的霍惊云挥刀斩断马鬃,断落的银丝却化作毒蛇缠上他手腕,“快让圣女……“他的话被驳兽的嘶鸣截断。
凤鸣娇不知何时跃上兽背,染血的素手轻抚过异兽森白獠牙。
驳兽金瞳淌出泪来,突然调转方向冲向太液池,所过之处梁柱尽断,朱漆廊柱上留下五道爪痕组成的南疆符文——
那是八百年前巫王与中原王朝签订的《血契》残章。
卯时初刻,萧寒舟立在白玉阶前,任由玄铁倒钩刺穿琵琶骨。
昨夜被血瞳撕裂的诏狱已成废墟,三十六个死士的残肢拼成南疆图腾,正对着钦天监观星台。
那些断肢切口处生长出肉红色菌丝,在晨光中舒展成莲花的形状,每朵菌花中心都嵌着半颗珍珠,正是凤鸣娇脚链上缺失的东海明珠。
“九千岁纵妖女祸国,按律当斩!“御史的笏板几乎戳到他鼻尖,却在触及皮肤时被无形气劲震成齑粉。
萧寒舟轻笑出声,腕间铁链哗啦作响。
刑杖破风的瞬间,他望见躲在蟠龙柱后的白色裙角——
凤鸣娇的眼纱浸透了血,怀里还抱着从驳兽角上折下的半截珊瑚枝。
那枝桠断面渗出淡金色汁液,在地面蜿蜒出凤凰涅槃的图腾。
杖杖到肉的闷响中,钦天监方向传来浑厚钟声。
萧寒舟咳着血沫数到第二十七杖时,凤鸣娇腕间的金铃突然炸成碎片。
她踉跄着扑到刑台前,用珊瑚枝挑起男人下颌:“你身上有我的蛊,谁准你死的?“
珊瑚尖端刺入他喉结的刹那,藏在枝桠中的蛊卵顺着血脉游走,在他心口凝成新的并蒂莲印记。
“娇娇的眼泪,“萧寒舟舔去她颊边血珠,“比饴糖还甜。“
他的话语被突然爆发的日食截断,天地陷入诡异的昏黄。
刑场四周的青铜獬豸像同时睁开石目,口中喷出带着硫磺味的黑雾。
凤鸣娇腕间的虎符印记突然浮空,与萧寒舟肩头的“承影“二字拼合成完整的虎符——那正是先帝暗卫调动北境三十万铁骑的信物。
朝阳刺破云层时,血瞳终于褪成琥珀色。
凤鸣娇昏倒在刑台的血泊里,手中还攥着从萧寒舟伤口抠出的碎骨——
那上面有先帝暗卫的专属密文,正与她枕下的东海明珠纹路吻合。
明珠内层的鎏金夹层中,隐约可见“凤氏嫡女承天命“七个篆字,在血水浸泡下泛出妖异的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