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夜会
屋里迟迟没有开门,梁从绪在外面等的心焦,又敲了一次门。
正巧秋桐端了牛乳回来,见梁从绪在屋外:“二公子,怎么不进屋啊?”
梁从绪回头一看,见是秋桐,笑了笑:“如今天晚了,我不好擅闯女儿家闺房,还是等你家小姐叫我进去吧。”
说着屋里传来一阵女声:“是秋桐回来了吗?外头那人是谁?”
“桃香姐姐,是二公子来了,在外面等着呢。”
“表哥来了?”这次说话的是纪簪雪:“还请表哥稍侯,待小妹梳妆一番。”
又对秋桐说道:“秋桐,你带二公子先去正厅,上六安瓜片,配荷花酥。”
门外一阵悉悉索索,梁从绪跟着秋桐走了。
“这么晚了,二公子怎么还来,”桃香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莫不是来替大太太出气的吧。”
“应该不会,表哥不是那样的人。”
纪簪雪叹气,又道:“也不知刚才的事儿表哥听到了多少,日后咱们说话办事可要谨醒着些,别再惹了晦气。”
两个丫鬟低头称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纪簪雪便收拾好了——她底子好,不多修饰,便是一副清水芙蓉的模样。
“别忘了带着我这几日临的帖。”
纪簪雪同着丫鬟联袂出了卧房,款款进了正厅。
两人互相见礼。
“表哥。”“表妹。”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一男一女两道声线重叠在一起,两人目光交汇,笑了出来。
“表哥先说。”
梁从绪也没扭捏,当即开口:“表妹,我今日不是故意失约的,实在是朝中有事......”
没等他说完,纪簪雪便开口打断:“哪怕表哥怪罪,我也要不规矩一次。”
“在表哥心中,我便是那样不明事理的小女子吗?”
“你我约定虽然重要,可比起家国大事,这点子约定还不足其万一,若是表哥真为着你我约定,不顾京中受灾百姓,我才真真儿会怪罪你呢。”
说罢纪簪雪微微撅起了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
梁从绪见她这副样子,要气不气的,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从前他曾有一次被母亲逼着和董慧珠出去郊游,因着公署事忙耽搁了一阵子,董慧珠老大不愿意。
他还没解释完便见董慧珠哭起来,说什么自己不在乎她云云,给他搅的一个头两个大,后来碍着母亲的面子哄了好一会儿才好。
他本是这样的性子,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便要心软。
今日他自也以为纪簪雪要怪他,不想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梁从绪挠了挠头,作了个深揖:“是小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纪三娘子谅解。”
说罢他也不起身,只挑起一双眼睛,看着纪簪雪。
纪簪雪被他这搞怪模样逗笑——谁能想到这位京城里一等一的天之骄子还有这样俏皮的时候。
纪簪雪扶起梁从绪:“表哥可别折煞我了,刚才原是我咄咄逼人了,还请表哥不要怪罪才好。”
梁从绪见她还会自我反省,心里更是喜欢。
不知怎么,他想拉起她那只白玉一样的手,拉他坐到自己身边——他想让纪簪雪嫁给他,做他的妻。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也只能忍下。
“桃香,”纪簪雪叫道:“快把那帖子拿来给表哥看看。”
桃香动作麻利,三下两下便铺好了纪簪雪写的字。
梁从绪站在桌边,细细观看。
过了半晌,他方才缓缓开口:“表妹这字,真是进步神速,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欺我......”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桃香上来收了那字,秋桐又端上来两盘点心,纪簪雪梁从绪相对而坐。
“表哥,不知此次京中内外,受灾民众几何?”
梁从绪叹了口气说道:“光是京中就有几千人,何论京郊各处?今日我在公署忙了一整日,到处都缺银子。”
“陛下定了七十万两赈灾银子,说起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大头还是要看京中王公贵胄,也不知那起子贪官污吏愿意拿多少来赈灾。”
京中官员如云,扔个石头都能砸到个七品官不是胡说,可这其中,有钱的只有塔尖上那么一小点,能真心实意出钱出力的更是极少。
这样的天灾,最是花最少的银子博最大的名声的时候。
“我想,与其亡羊补牢,倒不如先给他们找个活计做着,好歹熬过这个冬天啊。”
“大年下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梁从绪眉头紧皱,一张脸都愁的要命。纪簪雪伸了伸手,触碰到了梁从绪的额头。
“轰”的一声,梁从绪好似被雷劈中一样,不敢再动。
少女的指尖稍微有些冰凉,按在他眉心上,轻轻的抚摸口中还念念有词:“表哥莫愁,这是天灾,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也不要太过自责。”
半晌,梁从绪都没回话,纪簪雪转移目光,盯上梁从绪的眼睛。
纪簪雪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梁从绪耳根微红,掩饰似的说了句表妹好好养着便走了。
秋桐见此情景,连忙上前笑道:“姑娘,二公子待您可真是不同,从前他虽然行事温柔稳重,却连身都不让我们近,要是让奴婢来说,您和二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纪簪雪故作娇羞,斥了一句:“好啊你秋桐,才来几日,便学会编排你主子了,桃香梨香,你们给我挠她痒痒。”
三个丫头笑做一团,时不时传来求饶的声音。
纪簪雪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淡,最终归于沉寂。
梁从绪是很好,但是她绝对不会动心——没有一个猎人会爱上她的猎物,除非是这个猎人不想活了。
这样好的人,只得等她来生结草衔环来报恩了,今生,终究是有缘无份。
主仆四人笑闹了一阵子便回了卧房。
本来梁从绪来之前纪簪雪就准备要睡下,如今他来一闹,便折腾到了二更天,纪簪雪睡意全无。
这样下雪的日子里,纪簪雪总会想起父亲——他死的那日,扬州反常的下了一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