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8章 痛陈时弊,简数吸睛
乾清宫。
康熙看着胤禛刚刚呈上来的折子,里面清楚的写着今年秋粮上缴后,国库内的所有存粮数目。
康熙盯着那一行数字,眉头紧紧的皱起,沉默了许久。
“朕没记错的话,今年收上来的秋粮,比去年少了近百万石。”
“这几年,朕将国事托付太子,没想到竟成了这个样子。偌大的国家,只剩下一千多万石了。”
“水灾、旱灾无常,饷粮、普免不可或缺,西北的准格尔与拉藏眉来眼去,蠢蠢欲动。这点存粮,岂敢动兵?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康熙抬眼看向胤禛,语气淡淡,声音冰冷而又透着无奈。
胤禛微微低着头,没敢出声,但本就冷厉的表情更加沉闷了。
康熙抬手一拍桌案上的一摞奏折,猛的提高嗓音道:“可各省报上来的耕地数量仍是逐年减少。”
“还有,贪污腐败大行其道,甚至就连向国库伸手借钱都成了风气,不借倒成了不合时宜的。朕就想不明白了,朝廷难道是朕一个人的朝廷?国家出了问题,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听到这话,胤禛当即便双膝跪地,禀奏道:“汗阿玛,康熙四十三年,臣儿和十三弟江南赈灾,所见所闻,触目惊心,比奏折里报上来的情形更甚。”
“一场大水后,无数良田淹没,数十万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可江南那些士绅、富户却借机哄抬粮价,大发国难之财。”
“灾情过后,百姓身无长物,只能依附于士绅富户,做他们的佃农。而他们则趁机大肆购买兼并良田,却只需向朝廷上缴极少的税粮,反倒成了大灾的受益者。”
康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些,朕何尝不知?”
“朕几次欲重新丈量全国土地,施行按田亩纳税,可都被下面的人以各种理由挡了回来,如之奈何?”
听到这话,胤禛反而沉默了。
按田亩收税,就是摊丁入亩,康熙心里很清楚这项政策的好处,不过说成被下面人挡回来,就不那么可信了。
胤禛虽然实于任事,可却不傻。
究竟是被挡回来的,还是康熙自己不愿强力推行,胤禛心中有数。
晚年的康熙,多疑又贪名,可手中的屠刀从没有软过。
只不过是被他假以宽仁的名义给掩盖了。
说白了,就是时不时的会挑出一个做的过分的杀掉,震慑一番,而对其他只要不过火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一旦推行了那些利国利民的政策,必然会引起地主士绅的反弹,届时各种阻拦、绊子、流言都会涌出,还如何能够得到所谓的好名声。
这就是他所谓的宽仁为政,无非是掩耳盗铃罢了。
胤禛知道,康熙如此言语,就是想让他再次勇于任事,改变现状。
可自从上一次清理国库欠款事后,胤禛也认清了现实。
当初康熙如眼前这般,历数国库欠款的弊端。
胤禛心绪激愤下,接了那个差事。
可追比欠款到了紧要关头,一些老臣集体找到康熙诉苦,康熙为搏好名,便松动了。
还有当时的太子胤礽,竟是国库的最大债务人,还越过胤禛这个奉旨钦差,放言让所有欠款之人在一定年限内分期还清欠款。
如此釜底抽薪,最终,胤禛的差事办了个虎头蛇尾。
手下的办差之人也被追责调离,落了个刻薄寡恩、冷血无情的名声。
胤禛静静的跪在地上,低着头,不为所动,也不接话茬。
康熙眼神微闪,倒是有些意外,以往稍稍言语刺激一番,便会挺身而出的胤禛,今日竟然无动于衷。
不过,他可不会强行摊派这项任务,他还是喜欢躲在幕后掌控一切,在关键时刻出手博得好名声的感觉。
见状,康熙干咳一声,淡淡道:“胤禛,此事,你以为当如何?”
既然被问到,胤禛也无法继续沉默,便抬起头,说道:“汗阿玛,丈量全国土地,事关重大。由按人头收税改为按田亩收税,也会触动绝大多数士大夫和豪绅的利益。”
“此事,只有圣旨示下,举国而动,方能以力施行。否则,别无他法。”
听到这话,康熙顿时便味同嚼蜡,无语之极。
要他下旨推行,还会在这里跟你胤禛啰嗦?
朝中能员干吏不在少数,谁还不能奉旨办差?
可胤禛死活不上套,康熙只得暂时放下。
“既牵连甚巨,容朕深思后再做计议吧。”
康熙坐了回去,也没了跟胤禛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若无他事,就跪安吧。”
胤禛从袖筒里掏出几张纸,走前两步,放到了康熙面前。
“汗阿玛,今日午时前,臣儿尚在户部核计今年的秋粮数目。之所以能如此之快呈上来,皆得益于汗阿玛《简数精义》之便利。”
“臣儿便想,若将简数之法推而广之,于国有益也,特来请汗阿玛示下。”
康熙眼睛一亮,倒是对胤禛夸赞他的简数造诣很受用,便拿起那几张纸,嘴里还说道:
“哦?竟有此事?那朕倒想看看简数是如何利于户部核计的。”
当他一页页的展开那几张纸,看到上面写着的一串串简数数字,双眼顿时一亮。
当他看明白那一列列数字代表的含义以及其中的分类之法,康熙再次站起身来,目不离纸的来回踱了几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此计数、分类,再加以核计,的确是大为便捷。好想法,好思路。”
康熙停下脚步,抬起头,盯着胤禛道:“胤禛,此出自何人手笔?户部有此人才,朕怎么不知?”
胤禛心中暗喜,看来今日果真是来对了,皇上对这几张纸的来路有了兴趣。
只见胤禛面容不变,语气淡然的说道:“回汗阿玛,此非户部官员所书,乃是出自您的孙儿弘时手笔。”
康熙闻言,微微一愣,几乎脱口而出:“你说是谁?弘时?”
胤禛连忙道:“臣儿不敢欺君。”
康熙随即走到桌案前,拿起剩余的几张纸,反复看了几遍,口中轻声的嘀咕着。
“虽是简数,可笔力虚浮,字迹忽轻忽重,无有章法可言,倒是像极了初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