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鸡犬升天
清晨的风有些冷，让这群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一整夜的人们偶尔会打个寒颤。
但没人抱怨，所有人都盯着韩续，一言不发。
韩续也沉默，看着这群人那松散的队形……心说这要是在新兵营，光是队列估计班长就得搞个一二十分钟。
但他此刻也并不苛求。
教员说过，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现在纠结队形是否整齐，强调纪律性之类的，根本无用。大家只是想快速学会这破阵八刀，激发出血气，然后活下去。
他知道这些人所想，所以也很干脆，直接把那篇心法背了出来。
“夫武者，由皮入骨，炼血合神，千锤百炼，刚猛无双……”
一篇心法背完，他问道：
“听得懂么？”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显然是听不懂。
韩续有些无语，但其实他也有点不懂，毕竟这里面的各种内容太晦涩了一些。于是，只能用个土办法。
“范二，过来。”
范二茫然的上前了一步。
“站着别动。”
韩续走到了他面前，抓起了他的胳膊，血管里的力量伴随着他的心意，开始运行到了手指之上。
“……有感觉么？”
“？”
范二一阵疑惑，但还是说道：
“很硬，如同铁箍。”
“……”
韩续没吭声，血液再次开始加速流动。
回忆着昨夜那血液涌入喉咙，被自己的吼声激发时的感觉，他把意念集中到了手指头上……
“！？”
范二神色猛然一变，只感觉自己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了。好像有某种东西侵入了身体……
“有么？”
“有……好像身体里有东西！”
“疼么？难受么？”
“这……并无。只是感觉气力好似在跟着什长的手在走！”
他的回答，让韩续的眼睛亮了起来。
归根结底，那篇心法的全部文字，在韩续的理解里，其实就是心法篇下面那副图的拆解说明。
用文字，来教人怎么控制自己的血液，沿着从心脏出发，一直到五脏六腑、脊椎的路线图。而这群人心法听不懂，那就让他们记住这路线就好了。
于是，他松开了抓着范二的手：
“这是心法上说的锻炼血气的路线，我带着你走一遍，你记住这种感觉，破阵八刀的心法就是让咱们沿着这条路线来走，接着就会产生血气……”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指放到了范二心口处。
范二赶紧点头，接着就感觉到了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侵入身体。
自心脏开始，一点点的顺着什长的手指开始行进。
他聚精会神，但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只是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跟着什长的手指在活动。
然后……
韩续的手移动到了他的小腹处。
忽然，他感觉到了一股阻力。
而范二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不对劲。
有点……疼。
可他刚露出来不适的时候，韩续没发现，而是感受着这股阻力……真要说起来，就像是手指戳到了馒头表皮上一样。当这股阻力出现时，他下意识的就往前“戳”了一下。
身体里的热流微微涌动。
“噗……！”
“！”
馒头表皮被戳破了，范二的嘴里忽然喷出了一口血，直接落到了韩续脸上。
然后……他忽然身子就软了，跌到了地上。
被血喷到的韩续有些愣神。
他自然是能反应过来搀扶住范二的，但却没有。而是脑子一懵……
这……什么味儿啊！
他从来没闻到过如此难闻的味道，就像是一个从来没刷过牙的人牙龈发炎流出来的那股脓水在空气中散发的味道，并且还要浓烈十倍！
“呕……”
他直接干呕了一声，下意识的降低了血液流速，好让自己的嗅觉变得迟钝。
可在其他人看来，范二莫名的忽然喷出了一口血到什长脸上。并且那血的颜色还不是红色，而是发黑的暗沉颜色。
这……什么情况？
众人正头晕的时候，可忽然却发现……范二的身上弥漫出了一种微弱的红色。
干呕的韩续也发现了。
他赶紧抹了一把脸蹲了下来：
“范二，范二！”
众人也赶紧走上前来。
刚来到了正面，在看到范二脸色的一瞬间，大家都是一愣。
明明吐血了，但……此时此刻的范二却没任何面如金纸之意，反倒满面的红光，红润的颜色连脸上的脏兮兮都无法掩盖，仿佛自骨头里那般透露了出来！
“这……这是血气！？”
刘三阳看着范二身上散发着的那股微弱的红雾，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
“……”
“……”
所有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连韩续也都是如此。
他下意识的催发血管之中的力量，一股与范二身体上蔓延的红雾一般无二的气血出现在手掌之中。
“！！！！”
这时，范二也缓缓睁眼。
他似乎有些茫然，先眨了眨眼，看着满脸血污的韩续，又左右看了看其他人，接着目光看向了远方。先是露出了茫然，接着就是不可置信……随后在瞬息之间这股不可置信化作了一抹狂喜。
低头，看着自己手掌，攥紧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汹涌澎湃的力量……
这……是血气！？
这是血气！？？？？
而就在这时，一块石头递到了范二面前。
韩续看着他，眼里是七分好奇，三分惊讶：
“用全力捏它。”
范二下意识的接过，攥紧……太阳穴附近青筋鼓胀。
而等再次松手时，石头化作了一片碎屑。
“！”
“！！！！！！！”
包括韩续在内，所有人看到这一幕时，都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
连范二也不例外。
韩续一脸惊讶，而看着自己手中碎屑的范二在惊讶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一抹狂喜。
他直接从跌坐迅速爬起，调整姿势，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便催动着他按照心念之意，完成了动作。
从跌坐，变成了跪。
一跪，二叩首：
“谢什长再造之恩！！”
“咚！”
“咚！”
“咚！”
额头砸入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平常只需要磕一下就会头晕目眩的力道，此时此刻对范二而言却仿佛无事发生。
巨力之下，甚至连地面都砸出来了一个凹坑。
可范二却恍然不觉，只是一下一下的磕着头，用自己的行动来表达对韩续的感激。
韩续一时间也忘记了阻拦他，只是回忆着刚才那戳破“馒头皮”的感觉，怔怔出神。
可包括刘三阳、孙德全在内的其他人眼神一下子全热了起来！
噗通噗通……
刘三阳带头，其他人效仿。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请什长赐法！”
“呃……”
韩续回神，看着眼前这些人跪倒一片，脑子里蹦出了一个想法……
武夫，这么容易？
……
戳破馒头需要花费什么力气么？
答：并不需要。
哪怕是孙德全这种似乎有些干巴了的馒头，可戳起来也只是稍微废些气力而已。
天光破晓，旭日东升。
天才刚彻底亮起来，烽燧外已经是血污一片。
在有了范二的经验后，韩续很敏锐的在戳馒头的时候，让到了一边。
然后就是“噗噗噗”的动静。
这会儿，所有人身上都开始血气弥漫。
馒头被戳破，吐黑血，苏醒后感受着体内涌现出的力量，对着韩续磕头。
地面上已经是一片凹坑。
而韩续则坦然受之。
他也不清楚自己这能耐算不算惊世骇俗，但这不重要。
当老大的给恩惠，最重要的便是收买人心。
于是，他亲自搀扶起每一个人，看着无论是气质，还是脸色都有了一种蜕变的人们一字一句的说道：
“都说了，我是尔等什长，你我皆为同袍，这烽燧苦寒，理应互相照应。”
“什长之恩，犹如再造父母！愿为什长鞍前马后，若有二心，人神共诛之！”
他的话，还是范二接的最快。
而范二在开口后，其他人赶紧纷纷效仿跟随：
“愿为什长鞍前马后！若有二心，人神共诛之！”
“好。”
韩续点点头：
“你们的心意，我收下了。既然有了血气，那我便开始教你们这破阵八刀。记住，一定要好好学，这破阵八刀只有招数分毫不差时，才可激发血气，附着刀上。只要学会，这孤魂野鬼便没什么好怕的了，明白了么？”
“是！！！！”
洪亮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丝丝血气，传了好远。
接着便是韩续的命令：
“所有人，一字排开，拔刀。”
铮铮铮……
……
对韩续而言，成了武夫后，最大的好处，便是对身体的控制力。
气血沿着心法里的路线而走，提供澎湃的力量，让人可对周身肌肉招式控制自如。
对他如此，对其他人似乎效果也差不多。
所以，仅仅是一上午的时间，有些人的刀就已经能在偶尔之间，切开那马厩的土墙。
马厩那低矮的土墙已经支离破碎，在韩续那“好了，孙德全，准备去做饭，其他人休息”的命令下，刘三阳激发浑身气血，朝着那土墙撞了过去。
“哗啦啦……”
土墙砖石碎裂翻飞。
“哈哈哈哈哈哈……”
在刘三阳的狂笑声中，韩续有些无语，但也没过分苛责。
这一上午的训练，便让他们兴奋一会儿吧。
就像是新兵入营时那最后一次来自班长的和风细语。
以后，有他们遭罪的地方。
于是，孙德全去生火做饭，而韩续则径直的朝莽江的方向走去。
范二本来想跟着，可想了想，还是跟着大家伙一起走进了烽燧。
韩续来到了莽江边，其实这一路他都在琢磨体内的热流到底是怎么回事。首先它会对范二这群人有反应，但却轻重不一，其次就是……那种“戳馒头”的感觉，似乎也是它赋予的。
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愈发不解，但也知道，这东西似乎没坏处。
至于具体是什么，只能以后一点点的研究。
来到了莽江边，他看着眼前奔腾不息的江水，体内的DNA开始躁动。
无视了江边那一地狼藉烧尸残留，他二话不说，直接脱掉了衣服，脱了个精光后，脚踩进了水里。
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让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一个猛子直接扎了下去！
水不冷不热，他一个猛子下去，前世那种感觉似乎又回来了。可这具身体，那所谓的血气带给他的并不仅仅只是亲切感，还有力量与速度，以及那好似深不见底的肺活量。
他的双腿有力而迅速的摆动，感受着耳边的水压与动静，以及那种发自心底的亲切感。
一直向下，再向下……直到触摸到了江底的鹅卵石时，发睁开了眼。
下意识的抬头，水面的光线似乎被遮挡，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芒透入。可伴随着血液的加速流动，他迅速的适应了这股黑暗，然后……瞪大了眼睛。
鱼。
很多鱼！
鱼群正在围绕着他游动！
不知何时，他身边聚集了各色各样的游鱼，围绕着他旋转不休。
在加上视线里的一片明亮，整个水底的世界绚烂的如同宝石。
“咕嘟~”
一口气泡从嘴里涌出。
他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下意识的朝着一条游鱼抓去，而那鱼似乎没有半点反应一般，就这么任由他抓着，接着韩续双腿在江底一蹬，朝着岸上游去。
“噗啊~”
当头露出水面，他换气之时，手里那条被抠着腮的游鱼似乎才反应过来，首尾弹跳，不停的扑腾了起来。
但……已经晚了。
韩续手一抛，游鱼化作了一条弧线，直奔岸边。
接着他再次潜入了水中。
往返数次，直到范二赶来。
看着岸边十几条鱼，范二一阵惊讶，这时，手里又抓了一尾游鱼的韩续浮出水面后，也看到了他，直接说道：
“去，把这些鱼都拿回去，让孙德全做了，中午好好吃一顿！”
“是，什长。”
很快，范二去而复返，游的也算是通透的韩续见状，便上了岸，问道：
“有事？”
“什长，刚才大伙已经发了毒誓，绝对不会把什长助我等破关成为武夫之事说出去，违者天诛地灭。”
“？”
韩续心思一动。
“嗯，尔等我自是相信的。不过范二啊……你也知道，我自从被人打了一下后脑后，便不记得其他事了。这种助人破关之事多么？”
“回什长。”
范二一脸恭敬的帮韩续披上了那件代表罪囚的厚马甲，恭声说道：
“只知道修为大成的修士仙长们可为徒弟护持，但其他就不知晓了。”
“原来如此。”
韩续不在多言，直接向烽燧走去。
回到烽燧内时，已经嗅到了杀鱼的腥气。而包括刘三阳等人则不知道从哪找到了一堆石头，正在磨刀。
看到韩续走进来，所有人赶紧站了起来，恭声喊道：
“什长。”
“嗯。”
伴随着韩续的平静点头，刘三阳上前一步说道：
“什长，刚才大伙还在商量。既然我等如今拜什长大恩所赐，皆有血气护身，今晚定当无虞。昨夜什长护持我等一夜，小的认为今夜可开始换人轮值，什长大可放心休息。”
“哦？”
韩续眉毛一挑，瞥了一眼同样有些意外的范二，似乎明白了什么，干脆的点点头：
“嗯，好。那轮值之事，便由你负责吧。”
刘三阳神色一喜，单膝跪地：
“定不负什长之命！”
范二对韩续只是躬身恭敬，而他直接行了个单膝跪地之礼。
看的范二眉头一皱。
但韩续却没说什么，直接朝着二楼走去。
到二楼时，他听到了范二的一声冷哼。
微微一笑。
对嘛。
这才对。
都是手下有人命的家伙，又都成了武夫，谁也不服谁。
有竞争，社团才有活力。
老大才好管控局势。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才叫权衡。
烽燧算上自己虽然只有十人，但这种分化却是一件好事。他乐得纵容。
一路上了三楼，他直接往那两张床其中一张上一躺，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休息了多久，范二恭敬走来提醒他吃饭。
而韩续下楼时，四大盆鱼已经摆上了桌。
孙德全的手艺……还行，说的过去。他自己独占一盆后，吃了一口，目光惊讶。
嚯，这鱼肉虽然味道一般，但口感却是顶级的，软嫩弹牙，明明没什么调料，却不怎么腥，而且还有股奇特的甜味。
并且最关键的是那种饥饿感在吃过了鱼后，似乎被稍稍抚慰，但更多是激发了“凶性”，让他忍不住直接拿起了一条滚汤的鱼身，大快朵颐起来。
其他人似乎也是如此，无人说话，只有碗筷撞击的动静。
而大家你一条我一条的吃完后，所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抹意犹未尽的神色。
包括韩续也是如此。
饿。
依旧很饿。
好像……不是很够吃。
韩续正琢磨自己的饭量为什么这么大的时候，忽然就听孙德全感叹了一声：
“唉……难怪他人皆言穷文富武。一旦成为武夫，修出血气，对血食需求激增犹如无底之洞。照这么下去……什长，小的们怕烽燧内的补给撑不到下次辎重到达之时啊。”
韩续眼神微动，问道：
“武夫吃的很多？”
“正是，武夫养血，皆靠天材地宝与血食，传说有武夫可一餐食牛……小的以前没见过，但自己成了武夫后才感觉到，这话当真不假。”
“……咱们的补给还剩下多少？”
“不算今天这些鱼，单论粮食，依照今早的饭量，不足一月。”
“……你不是说补给还足够撑两个月么？”
“什长，小的算的是普通人的饭量。谁成想成为武夫之后……竟然吃的如此之多。”
“……”
韩续无言。
想了想，问道：
“补给一般什么时候会到？”
“这……小的不知。但想来下雪前应当还有一次补给吧？”
听到这话，韩续微微点头：
“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吃完饭，刘三阳做好今夜的值夜准备，轮值之人早些去休息，剩下的人记得继续操练破阵八刀。这八招若招式使对，血气自会随心而用。对付阴魂无往不利，也是咱们活下去的本钱，不可懈怠。”
所有人齐刷刷的起身：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