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韩家子
“二哥。”
一间豪奢的庄园中，正在泳池里上下翻腾的韩续听到有人喊自己，不悦的停下了泳姿抬眼看去。
见是自己小弟后，他压住了这一丝不悦，问道：
“怎么了？”
小弟脸上有些胆怯，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老大来电话了，下午泰国的查猜就到了，让您去接一下。”
“……”
韩续听闻后，没吭声，重新潜入了水中。
而刚才那小弟也赶紧退了出去。
老大游泳的时候不喜欢任何人打扰，要是不想自己被剁碎了去喂狗，还是赶紧溜为妙。
泳池内，下潜的韩续已经没了刚才那不悦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激动。
终于……要收网了么？
大毒枭查猜终于上钩了，要带着一批货亲自来这边交易，并且洽谈一条新骡子路线的事情。而只要他踏入国土那一瞬间……自己卧底了十年的生涯终于能结束了啊！
终于能回警队了……
队长，你再慢点，我可就要干掉老大自己上位了啊……
他此刻的心情满是激动。
以至于表情都有些管理不住了。
不过……
嗯？
那是什么？
碧蓝的泳池之水中，忽然，他看到了一个黑点。
而脑子里刚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时，忽然，那黑点急速放大，竟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乌龟，朝着他咬了过来。
“！”
韩续来不及细想，无数次生死之间锻炼的危机本能让他迅速要上浮。
可当他念头升腾的刹那，这只看起来分外凶恶狰狞的乌龟也到了他跟前，不由分说的张开了嘴……
“怎么他妈这么大！”
当黑暗笼罩到韩续的一刹那，这是他的最后念头。
……
道上人人都知道，原来的青龙社第一打手，如今青龙集团的副总裁韩续喜欢游泳。
甚至到了每日一游的地步。
但谁也没想到，他会死在自己的游泳池里。
溺亡。
不知多少人拍手称快，庆祝着这位江湖人称“韩阎王”的刽子手暴毙。
可没过多久，曾经称霸一时的青龙集团便涉嫌重大案件，公司内外一众人全数落马，青龙集团轰然倒塌，连同韩续的名字一起埋没进了江湖传说中。
……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吗？
死原来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我感觉有些晕呢？
而且……好像谁在打我？
为什么泳池里会有乌龟？
能一口把我吞下的乌龟，得多大？
嘶~~
好疼。
你妈的！想吞老子是吧？
*你妈！想吞老子，老子临死也不让你好受！
嗯？我攥着……这触感……木棍？
别管是什么，事到如今，我活不活无所谓，老子他妈要你死！
一股凶意自脑中爆发，虽然身处黑暗中，可察觉到手上有似乎能防身的东西后，他二话不说，使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前方抡了过去！
“啊！！！！！”
“杀……杀人啦！韩家子杀人啦！！！！”
“快退，他发疯了！”
“……快去通知差人！！！韩家子杀人啦！！！！”
？？？？
耳边闹哄哄乱糟糟的声音响起。
韩续有些不明所以。
而被一只那~~~~么大的王八一口给吞了后，临死前也要咬它一口的凶意还在，在一点点褪去的黑暗与昏昏沉沉的天旋地转中，他不管不顾的又对着刚才感觉到击中的方向抡了几下。
老王八！给爷死！！
“啊！！！！！快！！快！！！韩家子疯了！！”
“续儿！住手！！！！”
什么动静？
王八开口说话了？
韩续的脑子依旧昏沉，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打中了脑袋引起的脑震荡一样。
但那股凶意依旧支撑着他朝着刚才的方向继续抡了起来。
头脑或许昏沉，但他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誓要带他杀出重围。
而逐渐的……在这乱七八糟的声音中，那一丝黑暗在一点点的褪去，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有了一丝模糊的影子。
重见光明，他本能的看向前方。
还未太过清晰的画面中，他看到了一个穿着古代那种汉服的人倒在了……一座灵堂前。
？
他一愣，但马上后脑忽然一疼。
瞬间，什么都不知道了。
……
“嘶……呃……”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续被一阵疼痛给折腾的恢复了意识。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但卧底这半辈子，疼痛本身就是家常便饭。别说疼了，酷刑他也不是没遭受过。所以这种疼痛他很快就适应了，迅速睁开眼睛，想要确定自己这是在哪……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巨大的王八。只感觉这会儿脑子已经错乱。
我不是被王八吞了么？
难道有人救了我？
可……
这是在拍电影么？这牢房怎么和电视剧里差不多呢？
难道我又被抓到了缅甸，被关进了水牢？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牢房的木栏，地上的枯草，水桶一脸的不解。
同时鼻子里还传来了令人作呕的屎臭味和尿骚味。
但疑惑归疑惑，他的反应却不慢。
并没有着急喊人，而是下意识的检查起了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求生、逃脱或者防身的东西。
结果不看不知道，刚低头，他就愣住了。
此刻，他穿着一件发黄的麻布马甲，马甲上还有点点暗沉的血迹，而麻布马甲下面，则是一身白色的……看着跟古装剧里的那种衣服。
或者说，这不是披麻戴孝么？
？
韩续愣了愣，但马上就注意到了自己的手有些不对劲。
很细。
很白。
像是女人的手。
“？？？”
他不由得张开了双手看了看。
曾经那因为练拳而骨骼粗大，满是老茧和伤疤死皮的手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几乎可以说是纤细的手……
他愣了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摸了摸自己的裤裆。
“？？？？”
好消息，把儿还在。
坏消息，有点软。
而且……他一通撸胳膊挽袖子。
胳膊上那刚奉命卧底加入黑帮的纹身不见了，脖子上那差点被人割喉的伤疤也没了，从上到下……干干净净，细皮嫩肉。
就跟个……女孩一样。
虽然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脸，但韩续知道……这身体绝对不是自己的。
紧接着他就想起来了昏迷前的那一幕。
灵堂，倒地的人，血……
难道是自己诈尸了？
借尸还魂？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先是在自家泳池里被王八生吞，接着又莫名其妙的被转移了位置，以及……身体的变化，灵堂，古代装扮等等，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自己发生了一些事情。
要么，是有人在恶作剧，要么……就是最扯淡的可能，自己穿越了。
可问题是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如同小说里那样轻而易举获得的异世界知识，也没有任何回忆之类的。他……还是原来的他。
可偏偏身体上的变化说明，那个最扯淡的可能，才是最真实的。
穿越？
真的穿越了？
正想着，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下意识的寻声望去，就看见牢笼外走进来了俩人。
一前一后。前面的是个穿着古代衣服的老头，模样估摸有四五十岁，留着胡子，身型虽然有些佝偻，但却被后面那个提着灯笼，腰间挎着刀，弯腰恭敬的汉子给衬托的非常文绉绉。
俩人走到了韩续的牢笼前后，前面这老头似乎也不惊讶，而是微微点头，用手帕捂着口鼻：
“嗯，刚才听到了动静，便想着来看看。续儿，你可算是醒了。”
“……”
韩续一愣。
话，他听得懂，而这“续儿”……
想了想，他指着自己问道：
“我？”
老者看着依旧坐在枯草上的韩续，眉头微皱。
但却并未追究这失礼，而是问道：
“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你……在和我说话？”
“……”
听到这声反问，老者这下微皱的眉头化作了紧皱：
“怎么？连世伯都不喊了？”
“……世伯？”
“嗯，续儿，你……”
“你是我世伯？”
“……”
老者一愣，韩续的眼神动了动，问道：
“我是谁？”
“？”
这下，连后面那官差衙役都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色。
老者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看了看韩续，问道：
“你可知你自己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谁？你又是谁？”
听到韩续的话，显然俩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这时，后面那恭敬的衙役想了想，问道：
“韩公子，你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韩续摇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俩人。
倒不是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那所谓的“续儿”，到这人的“韩公子”，他大概猜得出来自己……似乎名字并没有变，依旧是韩续。
但这不是他奇怪的理由，真正奇怪的是他的身体。
从看到俩人开始，他的身体就不自觉的开始发热。
就像是运动之后的那种燥热，虽然不算特别强烈，但却一直存在。并且隐隐约约的，他有种把这老头和差人有一个算一个全爆锤一顿的冲动。
莫名其妙。
而兴许是因为韩续的眼神，差人看了一眼前面眉头微皱的老者，主动说道：
“韩公子可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我……是谁？”
“你是前主簿韩灵均之子，韩续呀。公子这都不记得了？”
“……前主簿是什么？韩灵均是我爹？他是谁？”
“好了。”
见韩续依旧是一幅呆呆傻傻的模样，老者的耐心似乎被消耗了个干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后，在怀中摸出来了一份折叠的文书。
“续儿，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疯，总之，如今保你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来，这是你家的地契买售文书，过来画押吧。”
韩续眨了眨眼……
我家的地契？
画押？
啥意思？这是让我卖房？
而见他不动地方，老者似乎也被这地方的味道给熏的受不了，便直接把那文书递给了差人后，说道：
“你家的地契，牙行已经看过了。按照时价可折五百两银子。一百两，还清你欠赌档的银钱，一百两是赔给被你杀了的那个人家里。剩下的三百两要给边军。你爹和边军于旅帅有旧，他已经答应了替你打点，再加上我作保，让你不至于杀头，而是改去罪囚营守烽燧。这几日刚好赶上烽燧换防，罪囚营的军卒不日便到。届时你和他们一起走。到了烽燧后踏踏实实的，十年后便可归了良籍。到时回来找我，自会替你安排。”
“……啊？”
韩续听的有些懵。
而那差人在接过了文书后已经打开了牢房门锁走了进来。
从怀中掏出了印泥，把文书展开对韩续说道：
“韩公子，押手印吧。”
韩续第一时间看向了文书。
还行，字……认识。
他看向了内容：
“大炎千七百廿一年---昭启九十三年---九月吉日立卖契人韩续，因钱粮无措，凭中李德清说合，将祖遗地产卖于金隆商号……”
他眼神有些直，看着那“大炎你千七百廿一”与“昭启九十三年”的日期还在琢磨着什么情况，牢门外的老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动作快点，边军还在等。”
韩续刚一回神，那衙役已经抓住了韩续的手：
“韩公子，快点吧，牙行之人还在外面等着。”
韩续本能用力想要把手抽回，但那衙役的力气却是不小，直接抓着他的手蘸了印泥，按到了那卖房文书上面。
“……”
韩续的眼神眯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恢复了正常，选择了任由这人操作。
衙役吹了吹文书后，掉头就走。
出了牢房后，把文书递给了老者。
老者看了看，目光再次落到了韩续身上：
“罪囚到来前，便在这委屈几日吧。”
说着，他对衙役说道：
“这几日好生照看。”
“是。”
随着衙役的答应，这老者掉头便走，仿佛一刻都不想再这里多待。
衙役赶紧提着灯笼跟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
韩续看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牢门外，眼睛再次眯了起来。
……
“刘大哥，你看……我总结的对不对。首先，咱们这是大炎朝，到现在已经是一千七百余年的历史了，而现在的皇……当今圣上国号昭启，今年是在位第九十三年。可对？”
听到韩续的话，刘衙役虽然觉得他这话结构上听起来很奇怪，但还是点点头：
“对。”
“我叫韩续，是主簿……”
“前主簿。韩公子，令尊已经仙逝，这主簿之位自然是空缺出来了……”
“嗯，我爹是前主簿，名叫韩灵均。我娘走的早，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叫韩续，十七岁，续是延续的续，我爹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给韩家传宗接代，但……我因为赌博气死了我爹，赌档的人大闹灵堂追债，他们打我，我不小心杀死了一个人，然后就被关进了大牢。我本来是要杀头的，但军队里有一个罪囚营，李德清……啊不是，李世伯是我爹好友，帮我打点关系，让我进了罪囚营，只要去放哨的烽燧看守十年，按照大炎律法便能刑满释放，成为正常人，对吧？”
“正是如此。”
“那除了这些呢？我可有什么秀才之类的功名？或者是周围有什么朋友亲戚么？”
听到这话，衙役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古怪。
想了想，他说道：
“韩主簿刚正不阿，早年间……你家亲戚前来攀附皆被他一一斥责而走，甚至都未曾出现在灵堂之上。至于朋友……我等都已经前去吊唁过了，韩公子当真半点不记得了？”
韩续转身，隔着牢门给衙役看了下自己后脑勺鼓起来的肿块……这肿块之大，让他的头都变形了。
常年卧底黑帮，号称“韩阎王”的他其实也在纳闷。
这种力度，把人别说打傻了……打死都不稀奇，结果自己这竟然还能和对方聊天，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是奇迹了。
而衙役看到后，忽然叹息了一声：
“总之吧，韩公子，不死便是福。也幸得李大人走动关系，加上你又是县丞门生，才能免除死罪。这看守烽燧之事虽然苦，但好歹有命活下来不是？”
“我还是县丞门生？……我是秀才么？”
韩续刚问，就见衙役的眼神再次变得古怪起来。
他嘴巴动了动，但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
“屡试不第，毫无功名。”
“这……好吧。那我爹和刚才那位李大人是什么关系？”
“主簿在世时，李大人为主簿一手提携的后辈。”
“我爹和他关系很好？”
“正是。”
听到衙役的话，韩续便隐隐约约的懂了。
而就在这时，牢狱里响起了敲钟声。
衙役一听，便说道：
“该点卯下值了。也罢，今日便如此，一会儿在下去交代一声，在饭食上定不会多克扣公子。”
“呃……多谢。”
衙役点头便走。
脚步渐远，直到听不见。
韩续坐回了干草堆里，脑子里细细思考着刚才得到的简略信息。
别的不提，如今看来，身世已经很清楚了。至于这个世界……虽然只是知道点最简单的，可失忆之事算是坐实了。
至于这位李大人也好，失手杀人沦为罪犯也罢……不管怎么说，至少命是保住了。
有命在，一切就有可能。
这是他上辈子无数刀光血影，大风大浪中得到的宝贵经验之一。
如今形势还不明朗，先走一步看一步最是稳妥。
不过……
刚才无论是那老头，还是这衙役……在面对他们时，身上这股热流算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