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二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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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诗经》“二南”总论

《诗经》是我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汇集了西周初期到春秋中叶约500年间的优秀诗歌,反映了当时社会历史许多方面的现实,不仅是我国诗歌宝库中具有高度艺术水平的作品,而且是研究先秦历史的史料渊薮。从文学的角度看,《诗经》是中国文学之源,朱东润先生曾说:“吾国文学导源于《诗》三百篇,不知《诗》三百五篇者,不足与言吾国文学之流变。”[1]从史学的角度看,梁启超先生在《要籍解题及其读法》之“读诗法之三”中说:“现存先秦古籍,真赝杂糅,几于无一书无问题。其精金美玉字字可信可宝者,《诗经》其首也。故其书于文学价值外尚有一重要价值焉,曰可以为古代史料或史料之尺度。”[2]

但是,作为一部经典,由于产生的时代久远,在流传的过程中出现许多问题,今天的人在阅读这部典籍时,会遇到非常多的困难,文字的、语言的、意象的、民俗的等。关于这些阅读障碍,清代学者皮锡瑞总结为“诗经八难”。他在《经学通论》一书中论《诗经》时,有“论《诗》比他经尤难明,其难明者有八”一条作了论述,兹引如下:

《诗》为人人童而习之之经,而《诗》比他经尤难明。其所以难明者,《诗》本讽谕,非同质言,前人既不质言,后人何从推测。就《诗》而论,有作诗之意,有赋诗之意。郑君云,赋者或造篇,或述古。故诗有正义,有旁义,有断章取义。以旁义为正义则误,以断章取义本义尤误,是其义虽并出于古,亦宜审择,难尽遵从,此《诗》之难明者一也。

汉初传经,皆止一家,《易》出田何,《书》出伏生,惟《诗》在汉初,已不名一家。申公、辕固生、韩婴,《鲁》《齐》《韩》诗,并号初祖。故汉十四博士,其先止分五经,《书》惟欧阳,《礼》后《易》杨,《春秋》公羊,其制最善,后又分出家数。《易》有施孟梁邱京氏,《书》有欧阳大小夏侯,《礼》大小戴,《春秋》严颜,其实皆不必分,惟《诗》三家同为今文,所出各异。当时必应分立,后人不可并为一谈,而专家久亡,大义茫昧,此《诗》之难明者二也。

三家亡而《毛传》孤行,义亦简略。犹申公传《诗》,疑者则阙弗传,未尝字字解释。后儒作疏,必欲求详,毛所不言,多以意测。或毛义与三家不异,而强执以为异。轨途既别,沟合无由,此《诗》之难明者三也。

郑君作《笺》,以《毛》为主。若有不同,便下己意。郑改经字,多因《鲁》《韩》,所谓下己意者,或本三家,或创新解。郑学杂糅今古,难尽剖析源流,此《诗》之难明者四也。

他经之疏,专主一家,惟《诗》毛郑并行,南北同尚。唐作《正义》,兼主《传笺》。《毛》无明文,而《孔疏》云,《毛》以为者,大率本于王肃,名为申毛,实则申王。王好与郑立异,或毛意与郑不异,又强执以为异,即分门户未易折衷,此《诗》之难明者五也。

欧阳修《诗本义》,始不专主毛郑。宋人竞立新说,至朱子集其成。元明一概尊崇,近人一概抹杀。案朱子《集传》,间本三家,实亦有胜于毛郑者,而汉宋强争,今古莫辨,此《诗》之难明者六也。

宋人疑经,至王柏而猖狂已极,妄删《国风》,进退孔子。国初崇尚古学,陈启源等仍主《毛诗》,后有戴震、段玉裁、胡承珙、马瑞辰诸人,陈奂《毛氏传疏》尤备。然《毛》所不言者,仍不能不补以笺疏,或且强《韩》同《毛》。乾嘉崇尚今文,《齐诗》久亡,孤学复振。采辑三家诗者甚夥,陈乔枞鲁齐韩诗《遗说考》尤备。然止能搜求断简,未能解释全经。《毛》既简略不详,三家尤丛残难拾。故于毛郑通其故训,于三家莫证其微言,此《诗》之难明者七也。

三家序亡,独存《毛序》,然序亦不尽出毛公。沈重云,案郑《诗谱》意,《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郑于《丝衣》又云,高之子言非毛公,后人著之。后汉《儒林传》卫宏作《毛诗序》。后人遂谓序首句毛公作,以下卫宏续作,或止用首句而弃其馀,或并首句不用。宋王质、郑樵、朱子,皆不信《毛序》。近人申毛者以序传为一人所作,然序实有不可尽信者,与马郑古文书序同。究竟源自西河,抑或出于东海,此《诗》之难明者八也。[3]

他的这段话,集中代表了后人对《诗经》阅读困难的认识。在皮锡瑞之后,当代台湾学者季旭升在《诗经古义新证》一书里,在皮氏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四难”:“一是古学难明”“一是文字难明”“一是文学技巧难明”“一是兴义难明”[4]

除了皮氏、季氏的观点之外,《诗经》里还有许多问题难以分明,几成公案,如孔子是否编订《诗经》(即“删诗说”),《国风》是否为民歌,《商颂》之作年等,历朝历代,众说纷纭。汉儒、宋儒、清儒论《诗》,有继承,但分歧也多,加之后世文人,比附发挥,伪说甚多,纠纷益滋而原意益晦,研究它们,甚至比研究《诗经》305篇本身还要困难。

《诗经》作为儒学的“圣经”,文学的“圣典”,其价值和地位是公认的,应该从何处着手研究,值得注意。笔者以为,弄清楚它的产生时代和地域性问题是解决其他问题的前提,是我们探讨和正确认识《诗经》思想内容确切含义的基础。

关于《诗经》各部分的产生,前人已有很多论述,既有不少的真知灼见,也存在一些偏颇迂曲之说。关于《国风》中《周南》《召南》(以下简称“二南”)的时代性和地域性,就是争议分歧较大的问题。在此,我们拟从先秦史料、历代著述及古典文物等多方面,结合“二南”的具体内容进行文学、历史及地理诸方面的考订和分析,由“二南”产生的源流及地域性来探讨《诗经》与汉中及汉水流域的关系,从而使我们对《诗经》广泛的地域性有一些新的认识,对先秦汉中及汉水流域的历史研究亦是一个补充或者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