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归墟残卷
玉蝉嵌入匣中的刹那，江水在陆沉耳边轰鸣。
他看见自己站在青铜巨门的浮雕前，门缝里渗出的不是水流，而是粘稠的黑雾。无数半透明的亡魂正从江底淤泥中升起，他们腐烂的官袍下露出森森白骨，朝拜的方向正是自己手中的青铜匣子。
“陆主任，该查房了。“穿护士服的骷髅突然搭上他的肩膀。
陆沉猛地睁眼，发现正躺在颠簸的皮划艇上。苏雨晴的白发在江风中狂舞，她手中的玉钱剑已断成三截，剑锋残留着漆黑的黏液。血色月光下，整条临江泛着诡异的磷光，远处传来集装箱货轮沉闷的汽笛声。
“你昏迷了十七分钟。“苏雨晴往他嘴里塞了片冰凉的银杏叶，叶脉刺得舌尖发麻，“九黎的人在水下布了引魂阵，现在整条江都是他们的眼睛。“
皮划艇突然剧烈摇晃，陆沉摸到船底附着着大团水草——不，那是纠缠在一起的人类头发。青铜匣子在防水布下发出蜂鸣，江面开始浮现密密麻麻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都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抓紧！“苏雨晴甩出五帝钱击向水面，铜钱却在中途被什么东西凌空叼走。陆沉看到血色月光中掠过禽类巨大的阴影，那东西有着秃鹫的头颅和夜枭的翅膀，利爪上还挂着半截警用对讲机。
皮划艇被掀翻的瞬间，陆沉感觉自己被拽入冰窟。江水灌入鼻腔的刺痛中，他看见江底沉着座完整的汉代古城，飞檐下悬挂的青铜铃铛正在疯狂摇晃。更深处有团庞大的阴影在游弋，像是被铁链锁住的蛟龙，鳞片缝隙里不断渗出黑色絮状物。
苏雨晴的符咒在深水中炸开金色光晕，照亮了刻在古城牌楼上的三个篆体大字：归墟门。陆沉怀中的青铜匣子突然挣脱束缚，如同一尾活鱼游向牌楼顶端的兽首衔环。那些黑色絮状物瞬间聚拢成数十只人手，争抢着要触碰匣子表面的眼球纹。
“不能让它归位！“苏雨晴的意念直接刺入陆沉脑海，他这才发现两人周身包裹着淡蓝色的气泡。女医师左手小指不知何时齐根断裂，伤口处缠绕着发光的红线，“匣子里封着归墟残卷，当年你父亲就是...“
黑影如利箭般袭来。陆沉本能地转身，看见傩面人骑着那头怪鸟破水而入，骨刀劈开的水流形成真空刃。苏雨晴的断剑勉强格挡，却被震得口鼻溢血。更可怕的是，她白发下的皮肤正在浮现青灰色尸斑。
青铜匣子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陆沉太阳穴剧痛，大量记忆残片喷涌而出：穿着白大褂的父亲在手术室焚烧古卷，火焰中浮现出山海经异兽的轮廓；戴着翡翠扳指的手将玉蝉刺入自己后颈；还有那个雨夜，浑身湿透的苏雨晴抱着襁褓冲进火场，她的左眼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金粉...
傩面人的骨刀擦着陆沉咽喉划过，割断的红绳坠子漂向古城。那是枚和田玉雕的蝉，与他记忆中刺入后颈的凶器一模一样。气泡开始破裂，陆沉在窒息前的刹那，看到青铜匣子嵌入兽首的瞬间，整座古城如活物般蠕动起来。
江面突然炸开百米高的水柱，皮划艇残骸如枯叶般被抛向夜空。陆沉重重摔在防洪堤的水泥平台上，青铜匣子滚落在一旁。他咳出带着黑沙的江水，发现匣子表面的眼球纹全部变成了血红色。
“这是...什么地方？“陆沉撑起身子，四周堆满印着外文logo的集装箱。生锈的塔吊横梁上倒挂着七具尸体，全都穿着考古队的防风衣，他们的脚踝系着红绳铜铃，在夜风中发出催命的脆响。
苏雨晴从阴影中踉跄走出，她的右手已经变成焦黑色：“临江港3号码头，二十年前归墟门第一次现世的地方。“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水里混着细小的鳞片，“你父亲陆明远教授的考古队，就是在这里找到青铜匣子的。“
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张警官发来的最新尸检报告自动播放：“死者胃部提取物检测出战国时期青铜器成分...“陆沉抬头望着塔吊上晃动的尸体，突然意识到那些铜铃的纹路，与父亲笔记上的某个符号完全一致。
集装箱缝隙里传来沙沙声，九黎杀手如蟑螂般从四面八方涌出。傩面人撕掉破损的面具，露出被青铜纹身覆盖的脸——那些纹身竟然是活物，在他皮肤下游走成《山海经》中的凶兽图鉴。
“苏医师，你还能撑多久？“他手中的骨刀突然分裂成九节鞭，鞭梢挂着人指骨做的铃铛，“当年你偷走玉蝉时发过血誓，每用一次秘术就减寿三年，现在应该只剩...“
苏雨晴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诡异的刺青。那是一只衔尾蛇缠绕的沙漏，上层的金沙已经所剩无几。她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枚悬针，暴雨般射向敌人。
陆沉趁机抱起青铜匣子冲向塔吊，生锈的钢梯在他脚下发出哀鸣。爬到第三层时，他看见最高处那具尸体扭曲的右手食指，正指着江对岸的临江医院。尸体的防风衣内袋里，露出半张烧焦的工作证——陆明远三个字清晰可见。
九黎杀手的怪鸟俯冲而下，利爪撕开陆沉的肩膀。青铜匣子脱手坠落的瞬间，他胸前的玉蝉突然发出青光，江底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整座码头开始塌陷，裂缝中伸出无数青铜锁链，将傩面人连同怪鸟一起拖入深渊。
苏雨晴在最后一刻抓住陆沉的手腕，她的白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听着，你父亲在残卷里记载，归墟门每二十年开启一次，下次血月就在...“
集装箱轰然倒塌的巨响淹没了后半句话。陆沉在昏迷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临江医院楼顶亮起九盏绿色灯笼，组成与青铜匣子表面完全相同的眼球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