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铜胎咒
萧云舟的后背紧贴着湿滑的青砖墙，银簪尖端渗出的血珠在黑暗中划出断续的光痕。地窖深处传来黏稠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舔舐铜锈。八具青铜棺椁在幽光中显形时，他险些捏碎了掌心的银簪——那些棺材足有寻常棺木三倍宽，表面爬满瘤状的铜绿色锈斑，北斗七星的排列方位与祠堂房梁悬挂的七口悬棺完全重叠，第八具棺材则压在北斗勺柄的“破军“位上，棺盖上密密麻麻钉着长命锁，锁链上凝结的朱砂像一串干涸的血泪。
东南角的黑陶瓮突然炸开蛛网裂纹。萧云舟屏住呼吸挪过去，靴底踩到团冰凉滑腻的物件。银簪低垂，照出件褪成酱色的丝绸襁褓，表面糊着层半透明的胎脂，内衬用金线绣的“七杀照命，以胎镇棺“八字正在渗出黑血。当他用簪尖挑开襁褓时，裹在里面的桃木剑突然弹起，剑身刻满的蝌蚪状符文竟是用脐带血书写，剑柄处两行生辰八字让他瞳孔骤缩——左边是他自己的丁卯年庚戌月丙寅日，右边赫然与血池幻境中的死胎时辰完全吻合。
陶瓮轰然炸裂的刹那，几十枚翡翠扳指叮叮当当滚落脚边。最陈旧的那枚沁着蛛网纹，萧云舟用银簪撬开时，翡翠内层金漆描绘的经络图刺痛双眼——膻中穴的位置标注着祠堂东侧第三口悬棺，而当他指尖触及那个穴位时，胸口突然鼓起鸡蛋大的硬块。皮肤下传来青铜器摩擦的“咯吱“声，一根生锈的棺钉穿透皮肉冒出尖头，钉头上黏着的碎骨正是昨夜在悬棺旁捡到的那片。
“二十年阳寿换来的孽种，到底还是找来了。“房梁簌簌落下铜锈渣，倒吊的守窖人缓缓垂下青铜色的舌头。那人全身皮肤布满铜绿锈斑，腰间铜铃錾刻的并蒂莲纹与母亲陪葬的银脚环如出一辙。当守窖人用青铜指甲抠出自己眼球时，萧云舟听见了瓷器开裂般的脆响——两颗刻满《度人经》符文的青铜眼珠坠地，在翡翠扳指间弹跳着迸出绿荧荧的火星。
泛黄的老照片飘到脚边，背面黏着的胎盘碎屑散发腥甜。照片里七个族老围成北斗阵，中央襁褓中的婴儿后颈有块蝶形胎记，与血池死胎一模一样。本该站着母亲的位置立着个道袍女子，她左耳的骨哨正是父亲咽气时攥在手心的物件。萧云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银簪突然不受控制地扎向陶瓮，簪尖触到瓮身的刹那，无数乳牙从裂缝中喷溅而出，其中几颗嵌入他手背，牙根处还粘着未干的血丝。
瓮底藏着的半卷族谱被胎血浸透，历代女性姓名皆被朱砂划得支离破碎。当萧云舟颤抖的手指抚过最新添的“萧云舟“三字时，混在墨迹里的半截脐带突然缠上手腕。祠堂地窖骤然响起连绵的青铜颤音，八具棺椁表面的饕餮纹开始蠕动，铜锈剥落处露出底下暗红的血肉——这些棺材竟是活物，青铜不过是后来浇铸的囚笼。
“你娘临盆那夜，祠堂的青铜磬自鸣了七次。“守窖人用舌头的青铜倒刺刮擦棺椁，每划一下都迸出火星，“接生婆剪脐带的剪刀突然变成棺钉，是她亲手把死胎封进悬棺，又掰断自己的琵琶骨给你塑了这身皮囊。“
萧云舟撞在最近的青铜棺上，棺盖缝隙溢出的胎脂糊住他口鼻。银簪被棺内涌出的黑发缠住拖拽，借着一闪而逝的微光，他看见棺中蜷缩着浑身长满青铜鳞片的婴儿——那东西后颈的蝶形胎记正在渗血，眉眼与他幼时的照片分毫不差。膻中穴刺出的棺钉突然暴涨三寸，将他生生钉在棺椁上，钉头连接的青铜锁链哗啦作响，另一端竟穿进祠堂房梁的第三口悬棺。
守窖人腐烂的声带挤出怪笑：“萧家女人的子宫早就被青铜饕餮吃了，每代都要献祭双生子喂它。“青铜指甲划过萧云舟心口，剜出块暗青色的骨片，“你娘用的通幽骨就埋在这，不然你以为凭什么能活过弱冠？“
地窖地面浮现出北斗七星的血阵，每颗星位都对应一口棺材。当萧云舟挣扎着掏出道袍女子遗留的骨哨时，棺中死胎突然睁眼——没有瞳孔的眸子泛着铜绿，脐带如青铜锁链绞住他脖颈。刺骨的寒意从尾椎窜上天灵盖，他惊觉自己的后颈也开始发烫，那个自小被说是胎记的蝶形印记，此刻正渗出与棺中婴儿同源的黑血。
骨哨沾血的刹那，七口悬棺同时炸裂。腐烂的绸缎如蝙蝠群扑棱棱飞散，露出里面青铜浇铸的婴儿尸骸。萧云舟的银簪突然熔化成液体，顺着棺钉的锁链逆流而上，在房梁悬棺表面蚀刻出《产经》符文。当第一个字符完成时，他听见了母亲的惨叫——二十年前的产房血光穿透时空，与此刻地窖翻涌的青铜锈斑重叠成血色漩涡。
“阿舟，咬断脐带！“幻听中的女声撕心裂肺。现实中的守窖人却狞笑着扯动锁链，将萧云舟的胸膛拉向棺中死胎。两颗心脏隔着青铜棺盖跳动，膻中穴的棺钉开始往脊椎里钻，每深入一寸都有新的记忆喷涌——母亲临死前塞进他襁褓的并非长命锁，而是半截染血的通幽骨；父亲攥着的骨哨原是镇压悬棺的法器；族谱上被划掉的女性姓名，皆是被青铜饕餮吞噬的“容器“。
当第八具棺材的饕餮纹完全剥落时，萧云舟看清了棺盖上的人脸浮雕——那是七百年前萧家先祖的面容，口中衔着的青铜珠正在吸收七星血阵的光芒。守窖人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青铜化的身躯崩解成碎渣，露出内里半腐的胎儿骨架。萧云舟趁机咬破舌尖，将混着通幽骨碎片的血喷在骨哨上，尖锐的哨音唤醒了棺中沉睡的亡灵。
地窖四壁渗出青铜色的羊水，悬棺婴儿尸骸接连睁眼。萧云舟被七条脐带缠住四肢拽向主棺，在坠入棺椁的瞬间，他看见母亲的身影出现在道袍女子身侧——两个女人的手同时按上青铜饕餮的双眼，七百年前的封印与二十年前的换命咒在此刻重叠。棺盖轰然闭合的刹那，他听见了双胞胎兄弟的啼哭，与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合成诡异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