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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回归
西便门外,官道两侧,分布着零零散散的商贩。
其中一个摊位,顶部悬挂一面幌子,上书“丸散膏药,色色俱备;神效妙方,一贴病除”。
一个戴纶巾、穿大褂的道士,懒洋洋地坐在竹椅上,有一阵没一阵地吆喝着。
两个小道士,一左一右站立,机警地扫视路人。
老道士,正是韦璧的大师兄、如今天齐庙的当家道士,王一贴。
两个小道士,则是王一贴的徒弟,清风、明月。
“千年古方,王一贴让你夜夜春宵!”
“王一贴,房事宝;滋补神,福星照!”
“客官,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您大可细细道来,小道对症下药、药到病除,无论是气血两虚、肾阳不足……咦?小师弟?”
王一贴看见一个消瘦的少年人朝着摊位走来,以为遇到新客户了,卖力地宣传,当看清来人时,一时愣住了。
“大师兄,好久不见!”
韦璧由衷笑道。
再次见到真正的“亲人”,恍如隔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流泪。
“小师弟,你终于肯出贾府了,来,坐!”
王一贴差点喜极而泣,热情地拉着韦璧坐下,一边唠叨:“怎么瘦成这样了?贾府的人又苛待你了?”一边倒茶。
“以后,不回贾府了。”
韦璧接住茶碗,云淡风轻地说道。
“小师弟,你没发烧吧?你不是很渴望亲情么?”
王一贴一愣,连忙凑过来摸韦璧的额头,显得又惊讶又紧张。
“大师兄,我没事。”韦璧语气坚定,“我已经和贾家断绝关系,以后,不回贾府了!”
王一贴面露狐疑:“真的?”
韦璧点头:“真的!”
“太好了!”
王一贴大喜,猛拍韦璧肩头:“早说贾府是魔窟!那宝玉阴阳怪气绝非善类,你偏要信什么骨肉亲情,如今可尝到苦头了?“
忽又板起脸:“莫不是赌气?发誓永不再入贾府!“
韦璧神色严肃:“当真决裂,永世不回。“
“好极!“王一贴冲徒弟吆喝:“收摊!今日摆席庆贺你出火坑。“
天齐庙的传承,属正一道,没有严格戒律,凡入道者,可以娶妻生子,可以饮酒吃荤。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返回天齐庙,王一贴的徒弟、道童,无不欢欣鼓舞。
澄观道长在外云游,他的五个徒弟,老二老三老四均有本职工作,常驻寺庙的,只有王一贴、王一贴的四个门徒、两个道童、两个杂役。
王一贴亲自下厨,煮了一大锅鹿肉羹;又烤了一大炉鹿肉烧饼。
清风、明月则搬出地窖里的“梨花白”,饮酒助兴。
有人痛骂贾家人,势利、奇葩、脑残……等等,为韦璧抱不平。
韦璧大笑道:“今儿开心,咱们不提贾家,只聊家常!”
寺庙内外,弥漫着浓郁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众人围坐在一起,纷纷拿起碗筷,大快朵颐。
韦璧只觉得这是两世为人以来吃得最痛快的一顿饭。
吃完大餐,众人都退去了,王一贴和韦璧留在寮房。
王一贴一身酒气,但眼睛格外清澈,丝毫不见醉意。
“贾府那么大的地方,含垢纳污,鱼龙混杂,藏不住秘密。所以,这两年,你在贾府受的苦,我们都了解。”
他顿了顿,凝视着韦璧的眼睛:
“你能幡然回头,及时抽身,我很欣慰,但更多的,是担忧。”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
“我担忧你因爱生恨,被仇恨蒙蔽,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韦璧低着头,沉默不语。
王一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贾府势大,绝非常人能撼动。如果你执意报复,我一介破道士,帮不了多少;老二老三老四虽然混出了些名堂,但面对贾府,他们的力量也显得微不足道。”
“仇恨只会让你越陷越深,最终迷失自我。你若真的想摆脱这一切,不如放下仇恨,重新开始。”
韦璧和师兄对视,目光决绝:“大师兄,我有我的计划。我绝不会牵连到你们,你们是我的家人!”
王一贴沉默了片刻。
他听出韦璧心意已决,清楚再多劝也无济于事。
重重拍韦璧的肩膀,语气一转,豪迈而坚定:
“臭小子,说什么胡话!你是我王一贴的师弟,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与你共进退,即使正面和贾府对抗,我也在所不惜!”
“你的其他三个师兄,得知你的心意,也必然会全力支持你!”
韦璧十分感动。
这,才是他的家人!
“你有什么计划?科举?或者你结交了什么贵人?”
王一贴问,带着一丝期待和关切。
韦璧冷静分析:
“科举,需要结保、审核三代亲属,所以科举之路基本断绝。”
“贵人嘛,倒结交了一个,但勋贵集团沆瀣一气,何况贾家乃顶级勋贵,所以结交的这位贵人,即使她愿意相助,也难以和整个勋贵集团抗衡。”
王一贴搞不懂了,因问:“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韦璧自信道:“第一,寻找捷径;第二,温水煮青蛙。”
科举之路,其实是最实际的崛起之路。贾宝玉其人,你可以批评他软弱、无能、多情,但不能批评他无才。无论是《芙蓉女儿诔》、《姽婳词》,还是续作之中考中举人,都足以证明他有些歪才。
如果不是断绝关系,韦璧一定会参加科举,和贾珏同场竞技,狠狠打贾家人的脸。
无法科举,只好另寻他路。
第一步,从商业崛起。
他的另一份记忆,来自信息大爆炸的后世,发财致富的手段数不胜数。
什么庞氏骗局、高级营销、成功学骗局;亦或者香皂、玻璃、蜂窝煤、高浓度白酒,等等。
贾珏一行返回途中,茗烟骑马急匆匆奔回贾府。
平儿掀了帘子还没开口,就听这小厮带着哭腔嚷起来:“琏二爷、二奶奶,大事不好!珏二爷被贾宝玉那厮气得背过气去了!”
贾琏手里汝窑茶盏“当啷”摔在青砖上,溅起的水渍洇湿了王熙凤新裁的撒花裙。
王熙凤丹凤眼一挑,掐着翡翠镯子的手直指茗烟:“满嘴胡吣!那窝囊废也配算计珏哥儿?你且把舌头捋直了说!”
“千真万确啊!”茗烟膝盖砸得地面咚咚响。
“二爷带姑娘们去四象书坊挑话本,可巧遇见贾宝玉,那厮竟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诬陷二爷抄袭,从而将二爷的作品据为己有!那厮准备得太过于充分,以至于史姑娘和林姑娘都被他骗了!二爷百口莫辩,一时气急攻心,这会子还在马车上昏着呢!”
王熙凤眉头一皱,思忖片刻,厉声尖叫:
“胡说!那怂包竟有这等心机?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就是个畏畏缩缩的废物!”
茗烟缩了缩脖子,哭诉道:
“二奶奶,奴才怎敢欺瞒您?说来邪门,自从绣春囊事发,那厮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伶牙俐齿,雷厉风行,煞气森森,奴才等也百思不得其解!”
王熙凤眉头紧锁,想不出头绪;只来回踱步,紧咬红唇咒骂:“畜生,畜生!怎么哪儿都有他?真是阴魂不散!”
茗烟又补充:“对了,二奶奶,那厮还打了贵哥儿!”
“什么!前几日才打了晴雯、赵天梁、赵天栋,闹得两府鸡飞狗跳,如今竟蹬鼻子上脸!照这样下去,岂不是连你琏二爷都要被他打了?罔顾人伦的畜生!真是反了天了!”
王熙凤柳眉倒竖,愈发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