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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标本回廊
手术刀在指尖翻出冷银色的弧光,刀刃上映着B3实验室门牌上斑驳的霉斑。
我按着短信指示将工牌贴上识别器,机械女声从头顶锈蚀的通风管传来:“容器47号,欢迎回归。”
气压门开启的瞬间,福尔马林混着腐烂水果的气味形成有形的浪潮。
三米高的圆柱形培养罐沿墙排列,每个罐体都延伸出数十条暗红血管扎进地底。左侧第三個罐子里悬浮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表面密布的人脸正发出无声的尖叫。
“这是你的操作台。”轮椅少女从阴影中滑出,金属支架碾过满地碎玻璃。她的毛毯换成染血的护士服,露出膝盖处与肉须融合的机械关节,“别碰红色按钮,除非你想变成97号那样。”
我看向她指的方向。布满抓痕的解剖台上堆着本皮质日志,封皮用脐带钉着张员工证——照片上的女孩正在腐烂,工号是04-97。
《B3实验室守则》
①每日05:30前必须销毁所有失败品(判断标准:器官出现人脸纹路)
②若听到婴儿啼哭,立即关闭培养罐电源并注射蓝色药剂
③不要相信任何标有1997年日期的文件
④院长查房时,确保至少有两人在场
⑤你的记忆是菌种最好的培养基
当我把日志翻到第七页时,夹层里掉出张脑切片标本。玻片上的灰质组织构成清晰的字迹:快逃他们在篡改时间药水在腐蚀■■■。
最后三个字被霉菌吞噬,像是某种活物在玻片里蠕动。
培养罐突然集体震颤,37号罐的肝脏表面浮现出我的脸。肉膜包裹的声带挤出模糊的求救:“别打碎......罐子......”话音未落,自动手术台弹出机械臂,电锯轰鸣着将37号罐切成两半。
淡黄色液体裹着器官残骸涌进排水口,其中混着半截未消化的工牌:04-23。
“你迟到了。”
院长从天花板倒垂而下,白大褂下摆翻涌着海葵般的触须。
他递来的托盘里盛着三支注射器,淡金色液体中悬浮着睫毛碎片:“今日的认知稳定剂。”触须突然刺穿我的手腕,在静脉处留下环状瘀青,“毕竟我们不想再出现97号的事故对吧?”
轮椅少女在背后轻笑。我这才发现她的金属支架内侧刻满数字,最新的是用指甲划出的47→?。
注射器推入血管的瞬间,监控屏上的数据瀑布突然变得可读:
记忆完整度:61%
污染指数:★★★★
同化进度:34%
警报声在05:29分响起。17号罐的肺叶表面,人脸纹路正如藤蔓生长。我抓起蓝色药剂冲向电源闸,却发现按钮早已被血肉包裹。
培养罐的观察窗突然贴满手掌印,那些浸泡在防腐液里的器官全部转向我的位置。
“要帮忙吗?”
307房老妇人不知何时站在配电箱前,苹果核在她掌心发芽。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病号服下摆沾着和我相同的泥渍——和佐藤医生鞋底相同的潮湿红土。
“不要相信1997。”她将苹果苗塞进电闸缝隙,根须瞬间吸干血肉。
按下电源键的刹那,所有培养罐陷入黑暗,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化作凄厉的尖啸。
解剖刀自行刺入日志,在《守则》第五条划出深痕。墨迹突然开始流血,浮现出全新的文字:
⑤(修订版)你的记忆是污染源
冷藏柜在此刻爆开,无数玻片如刀雨倾泻。我扑向操作台时撞翻试剂架,绿色液体在地上烧灼出工牌形状的焦痕。
轮椅少女用肉须卷住我的腰拖向安全门,她的机械关节正在融化成银白色粘液:“看看窗外!”
防弹玻璃外是二十年前的暮色。
1997年的我正抱着课本穿过操场,白大褂的佐藤医生在树下挖坑,坑底堆着七套染血的护士服。院长室窗口闪过穿绿裙的少女——正是如今轮椅上的“人”。
“认知稳定剂是毒药。”她将我推进通风管道,肉须在掌心留下串数字:04-00。
身后传来培养罐集体爆裂的巨响,那些器官在地面汇聚成巨大的血肉傀儡,表面镶嵌着所有失败品的工牌。
我在管道里摸到团柔软的织物。手机照明照亮那物件的瞬间,回忆如钢钉刺入太阳穴——这是我的高中校服,但袖口绣着04-97的编号。内侧口袋里有张被血浸透的纸条:
“别注射院长在■■■真实时间■■■”
通风口突然灌进带着海腥味的风。当我爬出管道时,月光正照在住院部顶楼的时钟塔上。
锈蚀的时针逆时针飞转,表盘渗出沥青般的黑血。整面外墙浮现出血管网络,窗口依次亮起红光拼成倒计时:5:00。
401号储物柜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开启。青铜钥匙正在融化,滴落的金属在柜底凝成小镜。镜中映出的我左眼瞳孔变成竖瞳,发梢褪色成药剂般的暗红。
手术刀突然震颤着指向三楼,307病房的窗帘后,老妇人正将苹果苗种进佐藤医生的眼窝。
电子钟跳到05:30时,所有异象瞬间消失。
我站在晨光笼罩的护士站,药柜里红色药瓶重新注满液体。工牌背面的存活天数变成3,但这次后面多了行小字:剩余认知周期:4
手机在裤袋震动,新短信带着乱码:
“今日奖励已发放至B3解剖台请查收1997■■■”
发件人:■■■
晨雾中有乌鸦坠落。我接住那只垂死的黑鸟,发现它爪子上缠着胶卷底片。对着阳光展开时,浑身血液几乎凝固——1997年4月7日的集体照上,我穿着护士服站在院长左侧,胸口工牌是04-00。
更衣柜的镜子突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块镜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我:正在腐烂的97号、困在培养罐的23号、肉须缠身的未来形态。轮椅少女的声音从镜面裂缝渗出:
“想起来了吗?你才是最初的......”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广播切断。机械女声夹杂着97号的尖叫:“存活员工请立刻■■■”所有电子屏同时爆出雪花,监控画面里的佐藤医生正在吞食自己的手指。
我将最后半瓶红色药水浇在镜片上。燃烧的镜鬼哀嚎中,1997年的校服口袋掉出把钥匙——与院长给的青铜钥匙完美契合。
当两把钥匙在火焰中融合时,401号柜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
晨光突然被黑暗吞噬。我转头看向窗外,本该升起的太阳处悬浮着颗巨大的眼球,虹膜上布满工牌编号。它眨了眨眼,黄昏提前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