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罢相
金殿之上，即便是夏皇已经离开，依然沉寂在一片死寂之中。
上到丞相，下到六部小官，甚至连殿中侍奉的小宦官，都跪了下来。
天子一怒，那可是血流成河啊，陛下刚才的雷霆震怒，虽然不会血流成河，但整个朝堂，却也震上了几震。
冯相假意请辞，陛下居然没有反对，而是顺势应承，真的允许他辞官归乡，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至今也还难以置信的。
但想到好像还回荡在殿上，陛下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又似乎觉得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国库一年的税银不过千万两，仅仅江南一个州县，便藏了小半个国库，那江南其他州县呢，整个江南呢？
他们不敢想象。
更何况，江南官员，居然胆大妄为到肆意谋害前往江南调查的京官，更是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狂妄，正是因为江南出了太多的大官，正是因为江南一派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现在，这棵柱子倒了。
陛下既然已经罢免了冯相，就不会就此罢手，吏科给事中，某位监察御史，刚才站出来逼迫陛下退让的江南官员，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金殿之上，百官跪在地上，人心惶惶，冯相跪在最前方，像是被抽了脊梁一样，整个身体都躬了下去。
不少官员在心中暗自叹息，冯相为国操劳一生，终究还是没有落得一个圆满的结局，他因江南而起，又因江南所累，一世英名就此随沧澜之水东去......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却意识到王相今日并未上朝，冯相被废，王相就是众人唯一的主心骨了。
就在百官被罚跪金殿之时，京都之外，一处河边的垂柳之下，老者坐在一方矮凳之上，悠闲的看着水面，即便是鱼竿前方剧烈的抖动，也稳如泰山的坐着。
一位小姑娘跑过来，摇着他的胳膊，说道：“爷爷别睡了，鱼儿都上钩了......”
“爷爷没睡。”
这位当朝左相笑着摇了摇头，将鱼竿提起来，鱼钩上空空如也。
小姑娘懊恼道：“鱼儿都跑了......”
老者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这里的鱼儿聪明着呢，它们连人都能钓，想钓它们可不容易......”
小姑娘看着她，皱眉道：“爷爷老糊涂了，鱼怎么能钓人呢？”
王相哈哈一笑，说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鱼也是能钓人的，谁是鱼，谁是人，也不容易看清呢......”
想到鱼也能变成人，小姑娘看了看河水，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急忙扭头跑开。
几丈远的河边另一处，赵匡仁收回鱼竿，鱼钩上挂着一条巴掌大小的小鱼，他看着小姑娘，问道：“雨薇妹妹，你来看我钓鱼吗？”
“我陪爷爷钓鱼，谁让你跟来的......”
小姑娘娇哼一声，说道：“你去让你的张家姐姐，丁家妹妹看你钓鱼......”
赵匡仁无辜道：“我就喜欢让你看。”
小姑娘双手叉腰道：“你还说长大后要娶她们！”
赵匡仁道：“可我也说要娶你啊......”
小姑娘气恼道：“只能选一个！”
赵匡仁脸上露出颓败之色，重新将鱼钩扔回水里，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
先生已经有四位师娘了，父皇也有好多妃子，听说有这么多女子喜欢先生，是因为先生是状元，而父皇有那么多妃子，是因为他是皇帝，想娶谁就娶谁....
赵匡仁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让他读书考状元，还不如让他去修道呢，相比而言，好像做皇帝要简单一点......
想到这里，他扔下钓竿，向皇宫的方向跑去。
小姑娘看着他带着护卫离开，怔了怔之后，大喊道：“你去哪里......”
此时，皇宫之中，陆续有官员走出来。
官员们面色各不相同，相同的是他们走出来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外八字，像是文武百官全都患了腿疾一般，引得从宫门口走过的行人驻足观看。
王汉升并没有去京兆府衙，而是一瘸一拐的回了家，陈诺然等人早就等在门口，远远的见他走过来，急忙走上前，担忧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陛下连你也罚了？”
“大宝没事，我也没事。”
王汉升摇了摇头，说道：“进去说。”
片刻后，府内，陈诺然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说陛下罢免了宰相，让所有人在朝堂上跪了半个时辰？”
“不止是宰相，十余名江南籍官员都被罢免了，永不录用。”
王汉升回想起早朝上的情形，还有些心惊，说道：“江南贪腐成风，仅粟阳一地，大宝就追回了近五百万两银子，江南官员竟然还在右相带领下在朝堂上苦苦相逼，陛下雷霆震怒，今日在朝堂之上，将文武百官都狠狠的训斥了一番，所有人都遭累。”
王映月诸葛靓赵灵兰这才放下了心，陈诺然还是有些不安，问道：“他们不会再闹吧？”
“连冯相都被罢免了，他们还闹什么闹？”
王汉升摇了摇头，说道：“江南一党这次元气大伤，怕是许久都无法恢复，这可是五百万两银子啊，谁还敢再闹，除非他们连命也不要了......”
赵泊川站在一旁，挑了挑眉，不屑道：“五百万两很多吗？”
王汉升瞥了他一眼，长舒口气，说道：“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总算过去了......”
“早说让你别担心了。”
赵财主看了看他，说道：“自己的姑爷自己都不了解，有谁能让他吃亏？”
“哼，那可不见得，大宝之前还和我提有人欠他分红不给的事呢.....”
......
御书房。
夏皇坐在上方，说道：“赐座。”
几位尚书以及朝中重臣跪了半个时辰，此刻站在这里都艰难，听闻此言，立刻拱手道：“谢陛下。”
有小宦官搬来椅子，几人纷纷落座。
众人坐定之后，夏皇望向一名老者，说道：“冯相辞官告老，右相的位置，就暂时由田爱卿接替吧。”
吏部田尚书业年事已高，年纪比冯相还要大上几岁，近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已有辞官之意，天子在这个时候将右相的重任交给他，自然不是让他重新扛起朝堂。
这其实是一种殊荣，这些对朝廷有过重大贡献的老臣，在致仕之前，会有一定程度的加封，他们不掌实权，在任也只有短短的数月，最长不过一年，却也是官宦生涯的一种圆满。
即便是百年之后，墓碑上多刻一句“官至当朝右相”，也比吏部尚书要好听。
田尚书扶着椅子站起来，拱手躬身，说道：“老臣谢陛下恩典。”
夏皇点了点头，又道：“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精神一振，说道：“臣在。”
夏皇道：“粟阳一事，朕命御史台与大理寺严查，限你们三日之内，给朕一个交代！”
御史大夫肃然道：“臣遵旨。”
监察御史在粟阳遇害，就算是夏皇不说，御史台也不会轻易罢休，更何况，这次御史中丞让御史台在陛下和百官面前丢尽了脸面，他还要想办法捡回来的。
夏皇又做了一番安排，才再次看向众人，问道：“你们还有何事要奏？”
户部尚书贾平傲想到一事，站起身，说道：“陛下，国库今年没有多余进项，关于诸大人从粟阳追回的那五百万两银子......”
夏皇挑了挑眉，说道：“银子的事情不重要。”
？？？
贾平傲怔了怔，说道：“陛下，五百万两已是国库税银收入的近一半，有了这五百万两，国库......”
砰！
夏皇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怒道：“你还知道五百万两银子是国库税银的一半，你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当的，江南的税银又是怎么收的，朕刚才在金殿上是给你面子，别以为朕对你们户部很满意......，你倒是提醒了朕，从现在起，你们户部的大小官员，集体罚俸半年！”
？？？
贾平傲一脸的愕然加无辜，喃喃道：“陛下......”
夏皇大声道：“还敢狡辩，那就罚俸一年！”
贾平傲看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实的闭上嘴巴。
今日的早朝之上，夏皇命满殿朝臣跪了半个时辰，后又单独召见了包括几部尚书在内的数名重臣。
他在御书房安排诸事的时候，一道身影哼哧哼哧的从宫外跑进来，一路跑进了淑秀宫。
淑秀宫是淑妃的住所，宫中，淑妃看着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的赵匡仁，诧异道：“仁儿今天不是去找王家妹妹了吗，怎么跑回来了？”
赵匡仁抬头看着淑妃，大声说道：“母妃，我要当皇帝！”
？？？
淑妃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便面色大变，拧着他的耳朵，怒道：“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赵匡仁道：“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当皇帝。”
淑妃捂住他的嘴，黑着脸道：“不，你不想。”
赵匡仁被她捂着嘴，还在呜呜呜的说着什么。
淑妃看向一旁，说道：“杜鹃，去将殿门关上。”
“是，娘娘。”
名为杜鹃的宫女应了一声，将方才在殿内的宫女也叫了出去。
关上殿门之后，她看着那两名宫女，脸色冷了下来，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们谁要是敢说出去，定不轻饶！”
两名宫女慌乱道：“奴婢不敢！”
主子们的事情，她们这些下人自然不敢多嘴，这些年来，因为口风不严被沉塘或者填井的，不在少数。他们身份卑微，即便是真的被沉塘填井，也没有人会为他们做主。
淑秀宫内，淑妃看着赵匡仁，问道：“你为什么想当皇帝？”
赵匡仁道：“因为我要娶王家妹妹，娶张家姐姐，还要娶丁家妹妹，只有当皇帝才能把她们三个一起娶回宫。”
当皇帝只是为了娶三个妃子？淑妃对她生了这么个儿子顿感心生无奈，追问道：“你为什么觉得，只有当皇帝才能把她们三个一起娶回来？”
“靖王王兄，瑞王王兄，齐王王兄，还有晋王王叔，他们都只有一位王妃，可父皇却有......”
赵匡仁想了想，又伸出手指头数了数，数了一会儿也没有数清，抬头说道：“有好多好多妃子......”
靖王瑞王只有一位侧妃，是他们要在所有人面前维持不被女色所娱的‘储君’形象，晋王只有一位王妃是因为他惧内，齐王只有一位王妃据说是因为他的岳父是右羽林卫大将军，他不敢纳侧妃，和当不当皇帝没有什么关系。
淑妃看着赵匡仁，说道：“就算你不当皇帝，也能娶三个王妃。”
赵匡仁一脸的不信：“真的？”
淑妃点头道：“真的。”
赵匡仁继续问道：“不当皇帝也能娶王家妹妹，张家姐姐，丁家妹妹？”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王相的孙女可不会给人做妾，哪怕是侧妃也不行，张大学士诗书传家，书香门第，怎么会委屈张家唯一的嫡女做一侧妃，东临卫丁家可就这么一个女儿，更是人家的掌上明珠，做王妃可以，侧室怎么可能。
淑妃看着赵匡仁，心道这小子读书不行，眼光倒是一等一的毒，看上的这几个小姑娘，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不过，她还是看着赵匡仁，点头道：“当然可以。”
“那我不想当了。”
赵匡仁毫不犹豫的转过身，拔腿就向外面跑。
淑妃及时的拉住他，蹲下身子，看着他，郑重的说道：“仁儿，像刚才那样的话，你不可以再对任何人说，包括你的父皇。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
赵匡仁使劲点了点头，说道：“我都不想当皇帝了，当然不会和别人说了......”
看着他跑出去，淑妃长舒了口气。
夺嫡之路何其凶险，动辄便会有性命之忧，他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斗得过几位皇兄？
夏皇从外面走进来，回头看了看，说道：“仁儿今天没有出去玩？”
“刚刚回来。”
淑妃摇了摇头，无奈道：“这孩子，越来越贪玩了。”
“他喜欢玩便让他玩吧。”
夏皇无所谓的说道：“朕也不想让他有什么治国安邦之才，以后当一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不好的。”
淑妃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臣妾刚才听说，金殿上出事了，陛下生了很大的气......”
“朕一点都不气。”
夏皇笑了笑，说道：“朕今天痛快的很，很久以来，朕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痛快过，可惜，淑妃没有看到那些人被朕指着鼻子骂的场面......，哈哈，不过痛快归痛快，就是那小子写的东西太难记，朕差点就忘词了......”
淑妃诧异道：“哪个小子？”
“自然是诸葛飞了。”
夏皇道：“他写的那些话，句句都写到了朕的心里，我大夏的心腹之患，从来就不是草原和西域，更不在江南，就在这朝堂之上，他们当着朝廷的官，却只顾着自己的利益，长此以往，大夏不被外物拖垮，就先亡在了他们的手里！”
淑妃牵着他的手，说道：“陛下莫生气，臣妾刚刚熬了羹汤，陛下趁热尝尝......”
夏皇喝了羹汤，淑妃忽然想到一事，说道：“陛下，宋府老夫人的寿辰快到了，臣妾想出宫回家看看。”
“应该的。”
夏皇点了点头，说道：“朕让内府帮你准备一份厚礼。”
淑妃笑道：“谢陛下......”
夏皇看着她，神秘道：“除此之外，朕也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淑妃看着他，疑惑道：“什么大礼？”
夏皇笑了笑，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