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紐約大都會歌劇院
Macbeth (Verdi), Die Fledermaus
《馬克白》Macbeth(Verdi)
場刊說這是大都會歌劇院(Metropolitan Opera House, New York)的第104場Macbeth,也是Anna Netrebko第一次在大都會演這角色。Anna已創下了一連三季演大都會的開幕戲的殊榮,她也是當今全世界最紅的女高音,具有當年Pavarotti的叫座力。我一直想,我在“息勞”前必須看到她的現場,現在我的理想實現了(也不能說我是她的大樂迷,因為我是瓦格納和理查史特勞斯的擁躉:但Netrebko馬上要到Bayreuth唱Elsa)。
這幾年,我可說專程坐飛機去看的歌手,包括在巴黎看Renée Fleming的Arabella,嚴冬在拉脫維亞的Riga(真的是專程)聽Elīna Garanča的獨唱會,兩次也許期望過高,都有點失望。這次期望更高,但卻完全不失望,甚至超出預期。那是說,這是“人的耳朵能聽到的最高水準的歌唱”演出。上次同樣的印象,要追溯到20年前在琉森音樂節聽Cecilia Bartoli(下文)……
當年Anna Netrebko在薩爾茲堡演《茶花女》時,她是個大美女。不過,美女時期的Anna只是個好歌手,今天她的身型大了一倍,卻是偉大的歌手。她的聲音也全變了,由當初的嬌嬈變成今天的厚重,由Violetta和Gilda變成了Lady Macbeth。想起女高音的身型與歌聲的變化,遠至Callas近在Fleming都因減肥變靚而犧牲聲音,Anna相反,可佩。
有了這身型,她才具有唱Lady Macbeth的音量,無懈可擊的控制,和絕對夠“長氣”,男主角Lučić和Pape雖好,音量便相形見絀了。我不是要以“聲大為美”,可是在大都會這樣超大的劇院裏,我不想聽到掙扎出來的聲音(劇院太大,不能不唱盡)。她一發聲,似乎男人的聲音都“聽不見”:Calleja是當代的大聲公,也似乎比不過她。只有擁有綽有餘裕的中氣不用為技巧掙扎,才能放開懷抱,盡情演繹Lady Macbeth這個極難的角色。這角色不但要音量,要速度,甚至要一點花腔的技巧。我非常高興的是,第一次聽Netrebko的現場,我看的竟是難唱的《馬克白》,我看了她的唱功的“全套”。Netrebko的狀態絕對在巔峰,控制全無分毫差錯,要知道,人的聲音在音色上也許是最完美的樂器,在技術控制上卻可能是最難完善的樂器。她是今天世界上最著名的女高音,她成功了。
但Pape的音量真的有點欠缺。這裏想說一下音量的問題。當年的意大利歌劇大聲公是Mario Del Monaco,女高音都怕了他。除了據說他喜歡“Shout down”對手外,也怕在二重唱通常以高音結束時他不肯收聲,要女高音當場落敗。不過這只是意大利歌劇……更大的聲音要聽Wagner和Strauss……
其實Željko Lučić(塞爾維亞男中音)的Macbeth,Joseph Calleja(馬爾他男高音)和René Pape(德國男低音)都是名家兼高手,可是大家來看的最終主要是女主角。但我不大喜歡這個製作,用時裝已足引起爭論,也無必要,麥太太夢遊的一幕為甚麼要在一排椅子上走?在黑暗的舞台上這樣走簡直有工傷的危險,但身價高貴的Netrebko都做到了,而且謝幕時她刻意把一部分她可獨領的風騷讓給Lučić,自己拍手叫好,很有風度。只要她不學Renée姐減肥,她會繼續在巔峰狀態很多年,以她的聲望和身家,她今天還不斷學新的角色(我們學習都為賺錢),像這裏的Lady Macbeth,甚至Elsa……佩服!
《蝙蝠》Die Fledermaus
從倫敦飛紐約,喜見適逢James Levine指揮Die Fledermaus(《蝙蝠》),當然一早買票了。James Levine在大都會指揮過2,500場歌劇。大都會歌劇院的音樂總監(Music Director)那時仍然沒有聘人,因為他雖然因健康問題出不了場,但此席仍然虛位以待。1986年他便已出任大都會歌劇院的藝術總監。2006年他兼任波士頓交響樂團音樂總監時,不幸在舞台上摔了一跤嚴重受傷,一度下半身全面麻木不遂,甚至雙手都不聽使喚。但經羣醫問症,也虧得他自己的努力(也要說幸虧他有錢),結果他終於克服困難,雙手能作指揮的動作了。我在樓上廂座第一排近觀,他的指揮動作完整,而且對樂團和台上演出的控制天衣無縫。不過,為了他偶爾的演出,大都會歌劇院和卡耐基音樂廳的舞台,都由工程師特別設計了一台升降機:他不能離開輪椅。換了別人,誰會聘他?不過,Levine也許是當代最著名也最好的美國指揮家:一個真的美國人,不是擁有美籍住在美國的歐陸名字的擁有者。他其實比我年輕,但看來更老,唉,相對於他的不幸,我是白活了,可幸的是2016年我還有機會看他登台。年輕(我和他)時我在倫敦聽過幾次他的音樂會,記得還進過後台。他是個年輕的大胖子,那時他頭大髮多,是個頭顱還要大一號的Dudamel。記得他演出後一頭大汗,披着大毛巾見客。他是少數我敬佩的指揮家,範疇廣大,不論演甚麼都可靠。他也是鋼琴家,10歲登台奏協奏曲,鋼琴老師包括Rudolf Serkin和Rosina Lhévinne,指揮老師是Jean Morel,但他做了George Szell的助手多年,難怪他能把大都會的樂團訓練到最高的水準了。
一別多年,能在2016年重聽James Levine是難得的,我也想到我特別喜歡他對人聲這種“樂器”的超級喜愛,很多著名的歌手,像Renée Fleming和Kathleen Battle都可說是他訓練出來的。在錄像中他對歌手的精彩演出常常有欣喜若狂的表現,看錄像他指揮Ben Heppner唱名歌手的得獎歌(Preislied)後喜極忘形的表情就令我難忘。
言歸正傳,這次演出也有一個我十分期盼的名歌手參與:著名女中音Susan Graham演Orlofsky(化鬍子裝),她也確是那晚全場最出色的演出者,儘管Chacun à son goût唱英文聽不慣。可是其他要角:Susanna Phillips (Rosalinde)、Lucy Crowe (Adele)、Dimitri Pittas (Alfred)、Toby Spence (Eisenstein)、Paulo Szot (Falke),都只是稱職而已,尤其Crowe的花腔不太完善。Jeremy Sams的production,用盡大都會製作必然的大場面,舞蹈員是衣服穿得特少的長腿美女,看歌劇也可以很養眼啊!現代的歌劇演出常有這樣的養眼鏡頭,維也納的Elektra竟有裸女的“驚鴻一現”!
我想起劇中有這樣的對白:“我建議你去看一次你必須看,但你其實不會想去看的東西。”“是甚麼?你說的是歌劇?”……哈哈,現在社交觀眾看歌劇,有大場面也有美女,誰都會想去看啊。可是也要說Die Fledermaus是最動聽最有娛樂性的應節(輕)歌劇(劇情發生在大除夕),而我看到了James Levine再加上Susan Graham,絕對是難得聽到,甚至可說是一場難忘的演出!
James Levine那天指揮的難得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