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五)
回到自己的宫殿后,容惜遣退宫人,看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男人。
“好久不见。”她说。
容惜确实未私藏兵符,她藏的是带兵的将军。
男人一身红衣,张扬肆意,这才是真实的他——正是宴南行。他于容惜身前行臣子之礼,迟疑着问:“陛下,这是您想要的吗?”
容惜转身背对着他,良久才叹:“南行……你我同往常一样便可。”
“若如此……殿下,臣可是逾矩了?
容惜淡淡笑了:“我许你逾矩。”
可她虽不否认自己有情,却从来不是重情之人。皇后向她下毒以陷害先后,皇帝欲用她的才能给太子铺路,容怡害怕战败被俘而顺势先嫁往天明,朝臣看中她的计谋想赌国不亡家族不灭……她这一生啊,都在算计之中。
她敛了眸,问,你可愿带兵出战,守住长瑞?
他答,臣愿意。
容惜不打无准备的仗,不管是边关还是朝堂。宴家能传承百年,首先要保证的就是对子嗣的教育。早些年,她与宴南衣结识,便是看中了他的才华。所谓的文弱书生,不过是那少年的藏拙。容惜不能随意出宫,但她想知道的、她想做的事情,都有宴南衣助她。
她敢篡改遗旨,便是因为半数朝臣曾受过她和宴南衣的恩惠。再者,如今长瑞的局势太过严峻,亡国近在眼前,比起亡国,女子为帝也算不上什么了。当然,前提是容惜本身具有逆转局势的能力,不然也无法让那些在官场打拼这么多年的朝臣信服。
边关她早有布局,长瑞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待得天明放下戒备,再一鼓作气,呈围合之势将天明军队一网打尽。皇帝只知天明攻破边境,却不知她还有下一步计划。而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也经她之手替换,目的是更好的掌握朝堂,毕竟乱世易乱人心。
容惜在宫中日夜皆盼,终于等来了宴南行的信:长瑞大败天明。
就如天明国当初那样,她也向天明国提了一个要求:将天明国的嫡出帝姬送来和亲。单是容怡嫁过去和亲,那长瑞就处于弱势,但天明也将帝姬嫁过来,便算是两国联姻。这样一来,主动权便掌握在她手上了。
一切向好,她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也加速衰败了。
这些年来,她心头一直压着块大石头,总是紧绷着一根弦,吊着一口气,一撑就是数年。如今祸患暂除,那根弦一朝松懈下来,病痛便迅速缠上了身。
镜中人满头银发,仿佛随时都会化作云烟散去,让人无法抓住。她又何尝不知自己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到底是认命了。
青柚一边为她梳妆,一边哭着求她:“殿下,求您为自己着想些吧!”
“青柚,我想吃绿豆糕了。”这是宴南衣爱吃的,可是宴南行给她送得多了,便是不爱吃也接受了这味道。刚咬下一口绿豆糕,她想到了自己对宴南衣和宴南行的利用,又将糕点将放下。
真是可笑,她这种人,哪里配喜欢任何人。
容惜突然有些厌倦了,再一次困惑这一切是否值得。遣退身边伺候的宫人,她推门而出。虽已入春,院中梧桐仍是空无树叶的枝丫。可天气转暖,它总会生出新芽的。容惜心中还是羡慕啊,春来万物生,长瑞国也暂时安定了些,可是她再无新生。
宴南行快马加鞭从边境赶回来时,见到的是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帝姬。他有些恍惚,终于明白,她知自己身体的衰败,从未想过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她说,天明国在长瑞国吃了大亏,至少五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长瑞国终于有时间休养生息了。
五年……她只为长瑞国争取到了一线生机,再多的,纵使她透支了生命,也再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