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水晶棺乐队
高中那年,我转学回到家乡的学校,已经会50多首弹唱的我终于成为学校那条GAI上最靓最潮的仔。
学校的一次晚会上,我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了《那些花儿》,在我刻意打造的忧郁造型下,现场一度失控,二班班花捧着一束花在四五个姑娘的陪同下径直向台上扑,结果让教导处老王太太掐腰给轰了回去,我在台上直着急。
演出后,我笑着和女同学挨个握手,正在得意之时,猛然间被一个胖子拦腰抱住,然后眼前一黑,被带到一间教室。
“他奶奶的,有种单练,蒙头算什么本事?”我一脚踹翻前排的椅子,以壮声势。
啪,灯开了,眼前一阵恍惚,又渐渐清晰。那胖子是老宋,我小学、初中的同班同学,没想到他也在这个学校。另外两个家伙一高一矮,并不认识。
“少废话,你啥时候转过来的。”老宋过来又是一个熊抱。
老宋是个传奇,传奇在于这小子的体重恒久不变,他从小就是我们学校第一吨位,初中时体重一直保持在240斤,过度肥胖带来的生活不便和健康问题让他父母焦急如焚,可是各种减肥药、健身器轮番上阵,除了把老宋折腾的半死不活外毫无用处。减肥许久后上称,还是240斤,我们大惊失色,后来才知道,原来体重秤就显示到240。
成绩一塌糊涂的老宋终于成为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还吃这么多冰激淋?你以后也想像老宋那样?”
“还不起床,你要成老宋啊?”
“你就懒吧,以后你也和老宋一样。”
……
老宋的名字不长,却始终强劲有力,直入心脾。
那年我哥也刚好发胖,家人为此很是苦恼,乘火车时偶遇一位相熟的女列车长,家人自然就围绕我哥的减肥话题唉声叹气。
女列车长说:“我儿子更胖,我才上火呢。”
我哥看女车长一脸悲愤,忙安慰说:“姨,你别难过,我弟有个同学叫老宋,那才是真胖呢,240多斤,那减肥才是真费劲呢,您和他比,还难过啥啊。”
女列车长更悲愤地说:“老宋就是我儿子。”
后来初中毕业,我去外地求学,和老宋多年不曾相见。如今辗转回来读高中,竟然又遇到了老宋,体重貌似又突破瓶颈,有更上一层膘之势。
“给你介绍两朋友,陈晨、小弟,都是我同学。”老宋招呼他俩过来。陈晨又瘦又高,一头黄头发,灰色的T恤,白色的布鞋,一条鲜红色的短裤红得扎眼,整个人往那一站就是一调色板。小弟则一身朴素的夏装,整齐的刘海衬着圆圆的脸蛋,显得很是乖巧,好像我们班三好学生长得都是这个样子。
“你吉他弹的不错,我们正好想组个乐队,你来弹吉他吧。”陈晨斜着眼说,这个姿势初时让我很不舒服,总觉得这小子太狂太傲,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子打小不好好听课,总是斜着头看老师,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样不服不忿了两年,然后,脖子长歪了。
“陈晨吉他手、小弟鼓手,你来弹节奏吉他。”老宋摸出一个烟屁股,用手指掐着,小心翼翼点着,那烟屁股太短,老宋生怕烧着自己手指,然后猛吸一口,一身肥肉舒服的打着颤。
“那你是干嘛的?给我们做饭?”
“滚蛋,我是主唱!”
我除了相信老宋这身肉能在拔河时有作用外,至于唱歌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至于他是如何喜欢上摇滚乐,我是做了如下猜想。
肥胖的老宋没有朋友,内心压抑,只能在狂躁的摇滚乐中找到自己价值。
肥胖的老宋内心很闭塞,他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于是他爱上了摇滚,想要嘶吼、释放。
肥胖的老宋很自卑,他需要一个时尚的包装,能让自己被女孩注意和青睐。
总之,理由千百条,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太胖。
“咱们乐队是死亡金属风格。”老宋信心满满,然后找出几盘录音带,METELLICA的重金属风格,曼森的死亡金属,老宋在他家的小屋里吼得吐沫横飞,上气不接下气,然后轰然倒地,灰尘四溅,余震不断。
我说:“组乐队就唱一首歌啊?你这歌唱得跟自杀似的,唱完了我们再抢救你。”
老宋又找出一盘无聊军队的朋克录音带,里面的大舌头听得我开始怀疑人生。
一下午听得我眼花缭乱,“组乐队,首先得有个队名吧。”我说。
我们坐在地板上,各自憋着不出声,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到。过了半天,老宋猛地一拍地板,“嗨!有了!”
我们三个眼前一亮,齐刷刷地看着老宋。
“我想拉屎。”老宋掏出半卷卫生纸,钻进了厕所。
“叫屠夫乐队怎么样,有力量,纯死亡风格。”陈晨说。老宋在厕所恰当地放了一个响屁。
“杀猪刀乐队咋样,锋利,冲动,生命收割机。”小弟兴致勃勃。老宋在厕所里适时又放了一个,而且还是一串。
“你们能不能别总围着猪说,老宋会害怕的。”我指了指厕所。“以后咱们海报封面再画个杀猪的,老宋啥心情?煮豆燃豆萁?”
“那你说叫啥。”两文盲看向我。
“叫水晶棺吧,既能代表死亡风格,又有一丝冰冷的气息,死亡其实也是一种隐喻,没必要那么直接。”我幽幽地说。
厕所里终于传来了冲水声,老宋扶着墙走出来,重重地对我点头,眼眶里满是泪水。
“这个好,就叫水晶棺乐队。”三个文盲和我一致鼓掌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