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剑,随心意
卓清越还未入城,便知有人远远的窥探。
一路来早习以为常,她并未如何在意;直到入城之后,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隐约跟随左右,她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气息的本源和无礼,让她生出一丝厌恶,也让她心生警觉。
刚见到宋不言的时候,心里莫名的开心。
十年未见,感觉依然,本是好好的相聚,却因为那讨厌的气息,她只能先快速离开,西门而入,直出东门,去往落星峡谷方向。
如果那气息的主人跟来,那她便那里等。
刚出东门,胯下白马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加速踢踏着离开官道,马蹄扬起泥水,向远方的大山飞驰而去。
路边的树木婆娑后退,远方的山脉一片青翠,眼中的风景加上俗世的久别重逢,使心情陷入长久的欢喜之中。
摘下斗笠风吹脸颊,一股玄奥的感觉,从心头升起;眼中充满喜悦,目光下的世界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此时,她已忘却了那令人讨厌的气息。
身下的白马也嘶鸣一声,速度更快,马蹄更轻;
路过之处,每一颗小草和花朵,每一片树叶和飞鸟,似乎都在随风欢呼。
前方的,在热情的期待;身后的,在眷恋挽留!
清风迎接着她,卓清越舒服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毫无预兆的,心神一震,好似冲破了时空的束缚般,来到那遥不可触之地。
她笑出声来,如清铃般的笑声传出老远。
...
东门城门楼,景平生立于楼顶,双眼望着白马红衣远去的方向,本来沉静淡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心头一凛。
“咦?!”
眉头微皱,旋即一股自信从身上身起,纵身一跃,身如疾风向那方向奔去。
过得一会儿,一道淡黄色的身影又随后跟去。
城墙在身后逐渐远去,随着地形的变化,也慢慢的看不到了。
虽然杂树野草丛生,既无人烟也无路,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景平生的速度。
对方一度挣脱掉他的气息锁定,后来,竟然又主动将气机向他散来。
他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挑衅,这让他有点惊讶,旋即毫不在意的提气便追了过去。
纵气狂奔许久,直到一座山脚下才稍停片刻,一匹白马在远处几颗树下,冲他打着响鼻,马上的主人却已不在。
景平生望了眼前方,感知对方在山腰处不再前行,似乎就在那处等他;他不再停留,顿足向山腰处掠去。
到达半山腰一处相对树比较少的空旷之地,他停了下来,略略一顿,双手负于背后,平静的说道:“某已至此,姑娘为何又不肯现身。”
一阵风起,景平生耳中传来清脆的声音:“果然是掩月楼的人,这一开口就颠倒黑白,好似我邀你前来一般。”
景平生并不想争论这个问题,笑道:“如此,是景某不是,请姑娘万勿着恼”
“追这么远就是为了赔不是?有何事还请直说罢!”
景平生大笑道:“早闻草堂行事敞亮,如此,那景某便冒昧相问,不知姑娘可认得自在山庄陈知白?”
不待对方没有回应,他接着说道:“某与陈知白相识多年,十余年前一别竟再未闻音讯,或许姑娘知其所在?”
“你怎知我与陈师兄相识?”
“十八年前,草堂和西丽大闹山庄,山门中人皆有所闻,景某刚好略知其中原由。”
卓清越轻叹,“山门中人多勤于修练,如你这般专注于隐秘之人到是少有。”
景平生似乎没有听出她言语中的讥讽之意,说道:“某无意中得知姑娘十年前曾与之同行,之后便再无人得见陈兄一面。
两月前获闻贵门采风,多有关注姑娘行踪,于此等候姑娘已有数日。”
“莫说我不知,你此等行径,我便是知晓也不会说与你听。”
卓清越口气不快,难怪自己一路总觉得有人窥视,本以为是自己容貌的原因,为此自己以白纱遮面,却无甚用处,现在才知原委。
其实她有点冤枉景平生了,掩水楼在澜月朝中经营多年,地方各路府衙多有关系,关注一个无防备并有迹可循之人的行踪,不要太轻松。
景平生不屑解释,沉默片刻问道:“姑娘说不知道,那便是不知道,此事罢了;只不过景某有惑,困扰景某多年,姑娘或可为某解之。”
“授业传道解惑虽非我所长,不过倒是有趣,且说来听听!”卓清越饶有兴趣的说道,却一直未现身。
“十余年前,某次与陈兄闲谈时,陈兄曾说有一奇妙之地,与我等所在这方天地殊为不同,其间法则匪夷所思,并留‘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之语...”
说到这,景平生想起陈知白描述滞留片刻,意境自升之时,心中笑他如在梦中,现在想来,也许在梦中的那人是自己。
“与陈兄同行时久,不知姑娘可知此处之所在,陈兄隐迹多年,是否就是去往此处?”
“掩月楼寄身庙堂,几百年来蝇营狗苟,你不去朝堂勾心斗角,却追到这野外来追问陈师兄踪迹?”
掩月楼和韵墨草堂两看相厌几百年了,行事风格都天然的互不待见,被师兄骗了也就骗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和小言都被师兄骗过,很正常嘛。
几番对话过后,卓清越不耐烦了。
“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莫非你掩月楼中人,都如同你一般是疯的?”
景平生何等人物,本来就没有指望几句话就能得到答案,怎会轻信这三言两语,更不会就这么放弃。
眼见多说无益,便不再耗费口舌,“我掩月楼如何行事,轮不到草堂来说教,你出草堂采风,不知世间礼数,满口谎言也就罢了,还句句辱我师门,今日即相遇,不如让某见识一下草堂风自来,出来吧!”
四周微风骤停,一股无形的压力自上而下,靠近他的几颗树上的枝叶如受重力压迫,树枝都向地面弯了弯,树叶刷刷向地下掉落。
十多丈外的一颗两个合抱粗的树下,卓清越现出了身形,绿叶在她身旁飞舞,久久不落,一头长发在脑后如水中海草慢慢飘荡,丝毫不觉凌乱。
卓清越把玩着手中的细剑,如冰雕白玉般的脸上透出一丝兴奋,刚踏入新境界,正巴不得找人切磋切磋呢。
她讥笑道:“我若是风自来之境,只怕未入城,你便早遁逃千里之外了,说那么多有什么意思呢,正好我也想打架呢!”
话说完,四周安静了,以她为中心的空气变得凝练,与四周象两个不同的世界。
红色乍闪既逝,她动了!
刹那间,她那红色的身影如淡淡的云彩般,变得捉摸不定,幻化无常,寒光一闪剑已出鞘,风随剑起,如游龙戏水,如春风吹面,好似春日暖风向那踏青的游人缓缓拂去。
景平生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拿着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墨绿扇子置于腹前,淡墨青衫面色从容,身前三尺如镜面般,未起丝毫波澜。
他对前方飘忽不定的风视而不见,疾速向右侧身,右手持扇向侧前方一指,左手几乎同时向头顶伸出,曲指一弹。
“铮”“锵”两声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响起。
他双手未收,扇子向外斜划,左手掌从头顶转向前面下方虚空处,轻轻一按!
轰的一声巨响,劲罡四散,卓清越双手托剑横于胸前,向后飘退。
“剑随心意,怪不得敢在此相候,果然不凡!”
见此女花样年华已然证道境,他暗道草堂竟出如此惊才绝艳之辈,难怪十八年前,草堂和西丽岛在自在山庄将事情闹那么沸沸扬扬!
“是相当不凡。”卓清越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来了这么一句,一张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
“可惜,今天你走不了了。”景平生摇头说道,似乎为草堂惋惜。
听到这句话,卓清越脸色未变,心中却是一凛!
掩月楼创立山门七百余年,一直被韵草堂所不喜,不单单有先辈的个人原因,也有两个山门的行事做风、修行心法方面相悖等原因。
七百年来,草堂虽然渐渐势微,掩月楼也不会主动招惹,草堂也不屑针对俺月楼,两大山门平时也少有交集,更谈不上交情,几百年下来倒也没有公然发生过分生死的争斗。
近百年来,草堂虽然传承难续,但是千年的底蕴还在,除了西丽岛,也没有谁吃饱了撑着前来挑衅。
今日莫名其妙的被追踪,心中不喜,但也未曾想过掩月楼竟然暗藏歹意、
虽然山门不和,但年轻的卓清越也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后果和麻烦,而且双方并没有私人恩怨,那...难道就因为陈师兄?
不一定是袭杀自己,就是要扣下自己。
她心念急转,淡淡的说道:“你我同境,留不下我,看来你有帮手同行,而且,你有办法让山门中无人知晓我曾到过沱江道抚水城,对吧?”
景平生放声大笑,“姑娘聪慧,本想劝姑娘不要心存妄想,想来定然是徒劳,还是算了。”
“尔等门风早有耳闻,鬼蜮伎俩实在污人眼耳。”卓清越语带不屑,心神警惕。
“妹妹花朵儿般的人,行事大气磊落,姐姐深感钦佩,若是平日相遇,定要好好结交一番...”
一阵慵懒的笑声在四周响起。
笑声仿佛蕴含撩人心神的魔力,慵懒,虚无,空灵。
惑人心神!
风都变得懒洋洋的,树叶都似蔫了下来,光线好似开始变得涣散起来...
红尘意!
摄人心神,掌控人欲,灵台失守者将被施法者予取予求,事后还全无印像!
只是,卓清越高步娇娇一境,又早有防备,而且双方都是女子,这番红尘意未能收效。
“我可高攀不起,你这掩月楼的...狐狸精。“卓清越丝毫不受影响,话音未落,手中剑起,剑匣贴背,身形暴退。
景平生几乎同时闪身急进,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快如奔雷,转瞬之间,两人一进一退已至百步之外,“狐狸精”三个字的声音好像还在空中飘荡。
在知道卓清越和自己同境后,景平生就知道步娇娇的红尘意不会奏效,见果然如他所料之后,早已待发的气机一动,急闪前逼!
他深知,若是自己慢上一瞬,气机锁定完美的包围圈就会出现破绽,而步娇娇是阻挡不了卓清越片刻的。
因为,草堂身法无出其右!
景平生一抖手,手中折扇向卓清越疾射而去,卓清越抬剑疾封,那扇子却急转而上直射双目。
物未及体,杀气已至!
卓清越不用想也知道杀气袭体会是什么后果。
电光火石间,她息与心同,意与神合,瞬间进入“剑随心意”的灵空之中!
右手握着剑柄往左胸撞去!
而本应刺向眼睛的扇子,在气机牵引之下再次跳转直刺心脏,这一来,好像迎接撞向左胸的剑柄一样。
扇子被剑柄一磕,不复灵动向地下掉落。
卓清越剑尖一挑,带起一道剑炁从身前推出,而剑已脱手而出。
这时,后颈又处传来一道阴柔刺骨的杀意!
卓清越脑中一片清澈,身影未停,玉背微震,剑匣飞。
剑炁迎着景平生而去,旋转如快了无数倍的小型龙卷风,狂暴无序,瞬间爆发,短短一刹那,给人一种空间好似扭曲的错觉。
景平生不由身形一滞,使他和步娇娇本来无比契合的夹击,露出了一丝破绽。
她等的,就是这时机一闪而逝的破绽!
卓清越身体急闪带出残影,后背那道杀意虽受剑匣干扰,偏移了一些,但速度并未受半点影响,如附骨之疽无法摆脱。
她右掌向前方的景平生拍出一掌就不再理会,而本已离手的剑,仿佛有灵性般疾转着向身后飞去,左手一伸,围绕她转了一圈的剑又回到了手中。
握剑瞬间便向后一撩,身后传来一声轻呼,随后右肩一痛,一道诡异的劲气侵入,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差点让她气息溃散,随后一阵麻痹的感觉在伤处快速蔓延。
她闷哼一声,却头也不回,意守心神,强提气一个闪电般的小角度扭动拉开身位,小蛮腰扭如风中柳絮微不着力,避开前后夹击,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