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顾耆老八十序

圣人曰：“仁者寿。”《传》曰：“仁者有后。”故籛之息、敖之游，皆照然见天地之心，故精全也。何掾之符媪策，于尉之豫高门，皆蔼然体天地之心，故祥发也。天地之心，仁也，所谓恻隐之心也。

燕市多椎埋之风，而实有慷慨之气。夫慷慨之气，无恻隐之心者，不能酝酿而激昂，而酝酿激昂之习，尝易流而不可制。以圣天子定鼎于斯也，宝刹金像相望于九衢，怒马貂裘，珠辉玉映，争耀于长杨。于是恻隐之心不胜其慷慨之气，而慷慨之气又日驰骤焉，而相率以抵于流。貂珰成群，金、张、许、史摩肩相逐，燃指膜拜，佛号如雷；贵姬艳姝，闯雨花之场，叩入定之关，相视故然，而不知怪错。彼岂不自以为恻隐也？而不觉其流也。遨游五侯、七贵之门，翕张鹰蝇狐虎之势，吸气即沧溟顿竭，指意则泰、华可移，向为矫龙，逆为腐鼠，又岂不自以为慷慨？而亦不觉其流也。且将有伏忧隐戾波遗后人，安望其寿且有后乎？

倚泉顾公，家旧燕台，赋质刚果，慷慨天成，而一发之于恻隐，有计然之材而能散，有信陵之侠而能藏，有万石之厚而能诤。人有过，即面折之，不少避；至人有急难，不惜倾囊鬻产周之，故里中惮之，殊多德之也。尝裹钱施贫者，一日暮，群乞拥，欲攘之，逢罗者散。公裹钱施如故，不少灰念。典故、稗史靡不览，试谭古今兴废如指掌，移日不倦。此皆恻隐真心发为慷慨，不为貂珰、儿女子燃指膜拜以佞福，而期颐自至，盖仁者必寿之验，若持左券矣。

丈夫子二：小泉、少泉，金吾、总旗，恻隐如公，而豪侠雅都更大其楣；三孙俱籍东厂。夫厂卫，国家之耳目寄也。所谓遨游翕张，多出于此。以公之仁，庭训之严，子若孙又豪士，吾知其必不囿于遨游翕张之途，而相习于恻隐慷慨之风者也。

公今年八十，以齿德蒙恩授官。冠佩、鸠杖，酡颜而坐堂上，子孙华服玉立罗阶下，曾孙彩袖逐拜舞氍毹后，信哉仁者之有后乎！时维九月，菊萸呈芳，笙竽在楹，高轩在户，行道之人，相与诵叹。仁者之福祉，宁有既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