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瓷碎梦起,债逼门庭
暴雨如注,林溪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在泥泞的小路上艰难前行。
她的头发湿透了,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眼泪流进嘴角,咸涩得像她此刻的心情。
青溪窑就在眼前了——那座被岁月侵蚀的老作坊,屋檐残破,墙砖斑驳,门楣上“青溪”两个字已经模糊不清。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门口聚集着五六个人,撑着伞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扫向大门。
是债主们。
林溪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硬着头皮上前,一道油光发亮的声音就迎了上来:“林小姐,终于回来了啊。”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讲究却掩不住市侩气息,他就是本地商行老板周永昌,也是青溪窑最大的债主。
“您爷爷走得太突然,欠款的事也该有个说法了。”他笑容可掬,语气却冷得像刀子,“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你签个字,把青溪窑转让给我们,这事也就过去了。”
林溪攥紧手中的钥匙,喉咙发紧。
她知道一旦签下那份协议,青溪窑就再也不是林家的了。
“我不会签的。”她咬牙道,“我爷爷留下的地方,我会想办法还清债务。”
周永昌脸上的笑一滞,随即换上一副惋惜的表情:“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在雨中回荡:“给你三天时间。”
林溪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胸口一阵闷痛。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祖父林鹤年去世后,青溪窑负债累累,唯一的老匠人陈阿婆也已年迈体衰,根本无力支撑这个老作坊继续运作。
而她,一个在外打拼多年、只懂工业设计的城市白领,突然被推到这场风暴的中心。
她缓缓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一股潮湿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昏暗,只有窗外微弱的闪电映照出屋内凌乱的模样。
林溪摸索着打开老旧的台灯,灯光一闪一闪地亮起,照亮了角落里一只落满灰尘的木匣。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它。
匣中躺着一块青瓷碎片,釉色幽绿如春水,裂纹纵横却掩盖不了它的神韵。
林溪伸手轻轻触碰,指尖刚接触到瓷器表面,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窜入体内。
她猛地抽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语,仿佛从千年之外传来:“泥中有魂……”
紧接着天旋地转,林溪整个人跌倒在地,脑袋重重磕在桌角上。
血从额角渗出,滴落在那块秘色瓷碎片上。
刹那间,整间屋子剧烈震动起来,窗棂咔咔作响,外面雷声轰鸣,仿佛天地倒置。
林溪眼前一片模糊,意识逐渐涣散……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跪在一片泥地上,脚边是沾满泥土的草鞋。
周围是一片喧闹的窑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火焰的味道,远处有窑工挥汗如雨,拉坯声、敲击声此起彼伏。
“你这懒骨头!还不快干活!”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声音在身后炸响。
林溪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匠人正怒目而视。
她本能地低下头,双手迅速揉动面前的泥团,动作熟练得连她自己都惊讶。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记忆。
她拉坯的动作流畅自然,指法精准有力,仿佛早已在这片土地上重复过千百次。
当最后一道弧线完成,她望着手中刚刚成型的素坯,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专注与满足。
那一刻,她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泥土深处的生命力。
“嗯?你怎么……”老匠人皱眉看着她,似乎也被她的表现惊住。
林溪还未反应过来,眼前景象骤然扭曲,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祖屋的地板上,额头还在流血,秘色瓷碎片已经碎成了几块,静静躺在她身旁。
窗外雨声渐歇,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泥土味。
她坐起身,望着那几片碎片,心跳剧烈。刚才的一切……是真的吗?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一丝泥土的触感。
“泥中有魂……”那句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或许,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晨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进青溪窑的老屋,林溪从地板上缓缓坐起,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她望着手中那几片秘色瓷碎片,心跳仍因昨夜的诡异经历而微微加快。
窗外的雨早已停歇,空气中浮着一层清冽的湿意,混杂着泥土和老屋陈年木头的气息。
她的手指还残留着一丝触感——那种泥土在掌心旋转、塑形、成型的温度与质感,真实得不像幻觉。
她下意识地走向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祖父留下的粗陶泥料。
她随手抓起一团,指尖刚一触碰,身体仿佛被唤醒了一种本能反应。
她没有多想,直接盘腿坐下,双手迅速将泥团拍打定型,然后稳稳放入拉坯转盘。
动作自然流畅,像是做过千百次一样。
手腕轻旋,指腹压紧,弧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仿佛每一分力度都刻进了肌肉深处。
泥料在她手下渐渐拉高、变薄、延展,一道优美的曲线缓缓成型。
当最后一道弧线收口,一只茶盏静静躺在她掌中,通体素雅,线条圆润如水,毫无瑕疵。
林溪怔住了。
这不是她曾经的设计作品,也不是她在都市时接触过的任何现代工业制陶方式。
这是手工的、古朴的、带着某种灵魂气息的作品。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惊呼:“这……这是你做的?”
林溪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陈阿婆正死死盯着她手中的茶盏,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罕见的震惊神色。
老人缓步走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摩挲那茶盏外壁,眼神里竟透出几分激动。
“手感……这手感……”她喃喃自语,“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手劲儿……也不像你爷爷教的路子。”
林溪喉咙发干,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低头看向茶盏底部,阳光斜射下,隐约有一道淡绿色的光痕悄然浮现,仿佛瓷器内部藏着一抹微光。
她的心跳猛地加快。
那不是错觉。
“昨晚……我是不是梦游了?”她低声问自己,但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个宋代窑场的画面:赤脚学徒跪在泥地上揉练陶土,老匠人严厉呵斥,而她的身体,却自然而然地完成了那一整套动作。
她抬起头,看向陈阿婆,声音有些发颤:“阿婆,我以前……从来没做过拉坯。”
老人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器物有魂,不是谁都能让它活过来。”
林溪怔住。
她再次低头看向那只茶盏,心中泛起一阵奇异的悸动。
她想要复刻它,想要再做出一个同样的作品,哪怕只是为了证明,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可当她再次拿起一块泥料,重新开始尝试的时候,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怎么调整手法,都无法再现先前的那种流畅与完美。
她的手,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