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灰烬之手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从黑市深处返回棚户区的路，漫长而煎熬。陈星拖着沉重的身体，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内脏的钝痛如同被重物反复撞击，被雷击卡反噬的右手掌心一片焦黑麻木，皮肤下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最要命的是脑袋，精神力被彻底榨干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和恶心。
但他不敢停。腰间的皮质腰包沉甸甸地坠着，那是用刀疤刘的命换来的战利品，是妹妹的希望。他死死攥着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皮革触感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支柱。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由破铁皮拼成的门，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混合着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陈月蜷缩在破布堆里，呼吸微弱而急促，脸色是吓人的蜡黄，嘴唇干裂发紫。床边地上，一小滩暗红色的血迹还未完全干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陈星的心上。
哥…你…回来了？陈月听到动静，艰难地睁开眼，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重的痰音。
陈星喉咙发紧，强忍着涌上眼眶的酸涩，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妹妹的触碰，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和污秽沾染到她。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回来了。没事了，小月，哥弄到钱了，很快就能买药了。他声音嘶哑干涩。
钱？陈月黯淡的眼睛里亮起一丝微弱的光，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淹没，瘦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地颤抖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像钝刀在陈星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再也撑不住，身体晃了晃，靠着冰冷的铁皮墙滑坐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牵动内伤，喉头一甜，一丝腥咸涌入口腔，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颤抖着手解开那个沉甸甸的腰包。
腰包内部空间不小，塞得满满当当。陈星的心跳得飞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后的急切和恐惧。
首先入眼的是一小堆晶币。粗略一数，大概有二十多枚白晶币，还有三枚闪烁着更纯净光泽的蓝晶币！一枚蓝晶币至少能兑换一百枚白晶币！这笔钱，在下城区绝对算是一笔巨款！足够买很多支上好的止咳药剂，甚至…能支付制卡师学院最低档次的报名费了！陈星灰败的眼底瞬间燃起希望的火光。
除了晶币，还有一些零碎：几块能量波动微弱、品质很差的白色能量卡碎片，显然是刀疤刘搜刮来的；一个装着劣质烟草的小铁盒；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还有…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
陈星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解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小撮不同颜色的粉末，装在薄薄的透明晶膜袋里。
【检测：低纯度能量晶粉。】
【种类：红铜粉（导能性一般）、劣质炎晶粉（能量活性低）、微量星尘砂（蕴含微弱星辰能量，可用于低级卡基强化或低阶精神药剂辅材）。】
【价值：中等。】
星尘砂！陈星精神一振。这玩意儿虽然量少纯度低，但正是他修复龟甲卡所需的地脉结晶粉的低阶替代品之一！虽然效果会差很多，但至少能加速修复进度！他立刻将这几袋粉末小心收好。
最后，他在腰包最底部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触手温润的金属牌。牌子正面刻着一个复杂的徽记：一把缠绕着荆棘的滴血匕首，背景是扭曲的漩涡。徽记下方，刻着一个编号：D-17。背面则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
【检测：未知组织身份铭牌。】
【材质：黑曜铁（质地坚硬，能量惰性）。】
【信息：无法解析。】
黑曜铁铭牌？滴血匕首漩涡徽记？D-17？陈星眉头紧锁。刀疤刘背后还有人？一个组织？这个发现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中，带来刺骨的寒意。下城区的势力盘根错节，他杀了一个刀疤刘，很可能捅了马蜂窝！
但此刻，妹妹痛苦的咳嗽声将他拉回现实。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迅速将晶币和星尘砂等关键物品贴身藏好，只留下几枚白晶币放在破旧的钱袋里。他挣扎着起身，准备立刻去买药。妹妹的状况，一刻也拖不起了！
就在他扶着墙，忍着剧痛准备出门时，那扇破铁皮门，被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笃，笃笃。
节奏平稳，带着一种与棚户区格格不入的从容。
陈星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野兽，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藏在后腰的匕首，左手则无意识地按住了心口——那里贴着源初之卡和龟甲卡。精神力枯竭带来的剧痛让他无法有效感知门外的情况，但一种本能的、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是刀疤刘的同伙找上门了？这么快？！
谁？！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戒备，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油滑和…不易察觉的探询：“是我，老鼬。陈小子，开门。”
黑鼬？！陈星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更加警惕。这个时间点？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屋内，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的血迹和战斗痕迹，才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缓缓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秃顶油亮的黑鼬。他依旧穿着那身油腻的工装，叼着电子烟，但眼神却不再像在回收站里那样市侩，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丝玩味。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快速扫过陈星狼狈不堪、血迹污迹混合的身体，最后落在他苍白疲惫、布满血丝的脸上，尤其在陈星下意识捂住心口的左手上停顿了一瞬。
啧啧啧，黑鼬嘬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看来今晚黑市那边动静不小啊。刀疤刘那伙人…栽了？他语气平淡，却像一把锤子砸在陈星心上。
陈星瞳孔骤缩，握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果然知道！甚至可能…一直在关注？！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死死盯着黑鼬，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戒备和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别紧张，小子。黑鼬摆摆手，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混合着欣赏和算计的笑容，我跟刀疤刘那帮地痞不是一路货色。他死了，下城区少个祸害，挺好。他顿了顿，目光越过陈星，投向屋内蜷缩着、发出痛苦呻吟的陈月，话锋一转：不过，你现在麻烦也不小。杀了人，还是用那种…方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星焦黑的右手，刀疤刘背后那帮人，可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你这身伤，还有屋里那小丫头的病…啧啧，难啊。
陈星的心沉了下去。黑鼬不仅知道，还看得一清二楚。他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眼前的形势。黑鼬深夜找来，绝不只是为了说风凉话。
黑鼬似乎很满意陈星的反应，他慢悠悠地从油腻的工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用厚实金属密封的盒子。盒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圈精密的能量锁扣。
看看这个。黑鼬将盒子递向陈星，眼神带着一种笃定。
陈星没有立刻去接，目光警惕地审视着盒子。
放心，不是炸弹。黑鼬嗤笑一声，手指在盒子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按了一下。咔哒一声轻响，金属盒盖弹开一条缝隙。一股极其清凉、带着奇异草木芬芳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仅仅吸入一丝，就让陈星精神一震，脑袋里的剧痛似乎都缓解了半分！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支手指粗细的透明晶管。晶管内，盛满了半管粘稠的、散发着柔和翠绿色光芒的液体。那光芒如同最纯净的生命精华，在昏暗的棚屋里显得格外醒目。
【检测：中阶生命稳定药剂（稀释版）。】
【效果：强效稳定生命体征，抑制器官衰竭，缓解能量侵蚀造成的内部损伤，对沉疴旧疾有显著压制作用。】
【适用：陈月当前咳血及能量侵蚀症状（可大幅缓解，无法根治）。】
【价值：高昂。】
陈星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三支散发着生命气息的药剂，心脏狂跳！这东西…正是妹妹现在最需要的！它能救命！
黑鼬看着陈星眼中无法掩饰的渴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啪地一声合上盒盖，将那诱人的生命气息隔绝。那清凉芬芳的气息瞬间消失，棚屋里只剩下陈月痛苦的咳嗽和陈星粗重的呼吸。
东西是好东西，对吧？黑鼬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能暂时吊住那小丫头的命，让她少受点罪，给你争取点时间。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陈星：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陈小子，你今晚露的那一手…很有意思。那张雷击卡，用得够狠，也够准。
陈星心头一凛，他知道正题来了。
黑鼬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和不容置疑：别藏着掖着了。垃圾场里捡到一张完好无损、能量充盈的雷击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老鼬活了几十年，在下城区还是头一回听说。他盯着陈星的眼睛，那张卡…是我让人放的。
轰！陈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黑鼬放的？！那张救了他命、也让他暴露了实力的雷击卡，竟然是黑鼬故意丢在垃圾场让他捡到的？！这是个局！一个测试他的局！
为什么？！陈星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后怕。
为什么？黑鼬笑了，笑容里带着市侩的精明和更深层的东西，因为我们需要眼睛，需要手，需要…像你这样，有点邪门本事，又够狠够拼的种子！他不再绕弯子，直接摊牌：我背后，站着‘灰烬之手’。
灰烬之手？陈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特殊的组织。黑鼬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你可以理解为，一个由被学院派排斥、或者追求不同道路的制卡师、卡修组成的…佣兵团。或者，用我们自己的话说，是‘拾荒者’。我们在废墟里寻找价值，在夹缝中求生存，也在…探索那些学院派不敢触碰的禁忌。他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与下城区截然不同的、更广阔也更危险的气息。
我们需要新鲜血液，尤其是…像你这样，没有经过学院派条条框框污染，天生就带着点‘野性’和‘邪门’天赋的小家伙。黑鼬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星，你身上的什么秘密，我们没兴趣深究。我们只看重你能做到什么！今晚，你用那张卡证明了你的价值——够狠，够果断，也够…幸运！
他晃了晃手中的金属药盒：加入我们。这三支药，是见面礼。组织会提供基础的、安全的精神源力引导法门，比你在学院能接触到的那些死板货色更实用，也更…高效。我们会给你任务，让你赚取真正的资源，而不是在垃圾堆里刨食！黑鼬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你妹妹的病，需要的不是几支普通的止咳药，而是真正能修复能量侵蚀、重塑生命本源的高阶卡牌或者药剂！那东西，学院派不会给你，下城区买不到！只有我们‘灰烬之手’，有能力也有渠道去那些古老的遗迹、危险的禁地里，帮你找到希望！
加入，或者拒绝。黑鼬将金属药盒托在掌心，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冷酷，选择权在你。不过，我得提醒你。刀疤刘是‘血匕会’的外围成员。血匕会的老大，是个星云境后期的卡修，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你杀了他的人，他很快就会查到你头上。没有组织的庇护…他剩下的话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棚屋里陷入死寂。只有陈月压抑痛苦的咳嗽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陈星的心上。
他站在门口，身体因为伤痛和精神力的枯竭而微微颤抖。面前是致命的诱惑——能救妹妹命的药，获取力量的道路，以及暂时的庇护。背后则是冰冷的现实——重伤的身体，濒危的妹妹，以及即将到来的血腥报复。
黑鼬的话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理智。灰烬之手…遗迹…禁地…高阶卡牌药剂…血匕会…星云境后期卡修…
心口处，源初之卡紧贴着皮肤，那冰冷却又似乎带着微弱生命脉动的触感，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脑海深处，那浩瀚的星图知识冰冷地旋转着，不带任何感情。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黑鼬手中那装着翠绿色药剂的金属盒。那光芒，是妹妹活下去的希望。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黑鼬，投向棚屋外下城区那永远灰暗污浊的天空。那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垃圾山和潜伏的危机。
没有选择。或者说，从他在垃圾场捡到那张源初之卡，从妹妹开始咳血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没有了安稳的选择。
他需要力量。需要资源。需要时间。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火海，他都得跳下去。
陈星缓缓伸出了手，那只焦黑、伤痕累累、微微颤抖的手，目标是黑鼬掌心的金属药盒。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