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铁口论仙凡 灵晶换真经
屋里那扇死沉的木门“吱呀”一声转动，跟着“哐当”一下关死，像一把大铡刀，咔嚓就把外头那满院子的吵嚷给斩断了。
立马，就静了。
屋里头，除了俩人那点儿喘气儿声，就剩下从窗户纸漏进来的一抹死白的天光。
还有一股子半干的汗酸味儿，一股子泡了多少年药材的烈酒气，再叫老房梁受了潮，发出的那点子霉味儿一熏——嘿，提神！
周铁手没坐，就那么站着。
他两只手负在身后，把李青云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仔仔细细拿眼溜了两遍。
那眼神，不像看人，倒像个手艺顶好的铁匠，在审视一块刚从火里钳出来的铁胎。
眼神是锤子，是钳子，上下一溜，就把这块料的斤两、火候、里头的杂质，给估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半晌，他才开了口。那声儿闷闷的，像是从胸膛里滚出来的。
“小子，你那两下子，不像是野路子。说吧，师承何处？
“我这扬威武馆，庙小，可有一样，不收有主儿的徒弟。那是砸人饭碗的勾当，不地道。”
李青云迎着他的目光，腰杆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回话：
“回馆主，小子名叫李青云，是聚仙山宋氏仙族丹房里的一个学徒。小子没拜过师，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都是在武馆里头，跟着师兄们瞎比划的。”
“聚仙山，宋氏仙族？”
周铁手脸上那点刚提起来的兴致，“唰”的一下，就跟炭火上浇了盆冰碴子水，连青烟都没冒，灭了个干净。
他那双鹰似的眼也跟着黯了，里头那点火气没了，换上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和……疏远。
他摆了摆手，自个儿先走到那张虎皮大椅前坐下。
那身子骨往下一沉，椅子都跟着“嘎吱”一声。
“坐吧。”
他指了指旁边的木凳子，那口气，比先前在场上，倒是多了几分人气儿，也多了几分疏远。
“你是仙族的人……这就难办了。”
这话像是说给李青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碗凉透了的茶，一口灌下去，才接着说：
“我这扬威武馆，说破了天，教的也是凡人的本事，修的是肉身，走的是‘炼精’的路子。”
“炼精？”
李青云心里一动，这是他头一回听见这个词儿。
“没错，炼精。”
周铁手拿指节敲了敲桌子，“武夫这条道，难走，想要脱胎换骨，超凡入圣，便要突破三大境界：炼精、炼气、炼神。
“说白了，这第一步‘炼精’，就是把自个儿这身肉，当块铁，往死里砸，往死里练！
“这路子又分五道小关，皮、肉、筋、骨、血，每过一关，就跟蛇蜕层皮似的，得死过去一回。”
李青云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追问：
“馆主，那炼精圆满之后呢？”
周铁手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向往，也有苦涩。
“等炼精圆满，气血冲霄，才能摸着‘炼气’的边儿，
“那会儿才能像你们聚仙山的仙家修者似的，吞吐天地元气，在肚子里存一口罡气，百病不侵，延年益寿。
“至于那第三步‘炼神’，嘿，那就是传说里的事了。老夫也只听过，没见过。
“只有将精、气、神都修到家了，三者合一，修成那一口‘先天真炁’，才算超凡入圣，勉强能跟你们仙族里头的筑基仙师掰掰手腕。”
“筑基仙师……”
李青云默念着这四个字。
在丹房时，他曾听人敬畏地提起过。
宋氏仙族的几个老祖宗，都是筑基仙师，活了一百多岁，却不知究竟有多厉害。
周铁手自嘲地笑了笑。
那笑，比他刚灌下去的凉茶还苦，带着点儿英雄末路的酸涩劲儿。
“老夫我没有灵根仙缘，一辈子就跟自个儿这身骨头较劲，也才将将过了皮、肉、筋、骨四道关，卡在这‘炼骨大成’的门槛上。离那传说里‘换血如汞、返老还童’的第五关，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我这点儿微末道行，在你们聚仙山那些老神仙眼里，算个屁？
“怕是连只壮实点的蚂蚁都算不上。人家手指头缝里漏点儿东西下来，都够咱们这些凡人争一辈子了。”
周铁手的语气，忽然变得格外凝重。
“你小子悟性高，是块好料子，我瞧得出来。
“原先还想着，破例收你当个亲传弟子，好生教你几年，往后兴许能替我扬威武馆扛大梁。可……”
他话锋一转，那双虎目里头，竟透出几分实实在在的畏惧。
“宋家这些年，名声确实不如咱们赫连山脉其他几家仙门仙族显赫，但再怎么说也是仙家。
“仙族里那些个筑基仙师，平日里瞧着是不管事，可那些老神仙要是真跺一跺脚，咱们这小小的扬威武馆，怕是就得塌房！这赫连山脉，也得跟着抖三抖！”
“我周铁手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收仙族的人当徒弟。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说我一个练凡人把式的，也敢觊觎仙法，那我这条小命，怕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李青云听着，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
这世道，仙凡之别，真就跟天堑一样，不是拿钱就能填平的。
周铁手见他不出声，以为他心里不痛快，叹了口气，又说：
“不过，你这块璞玉，老夫瞧见了，也着实打心眼儿里喜欢，不忍心看它蒙了尘。这样吧——”
他来回踱了两步，像是心里头有两头牛在打架。
半晌，才一跺脚，像是下了个大决心。
“师徒的名分，咱不能有，那是自寻死路！但交个朋友总归碍不着人……
“这样，我今天卖你个人情，算是在你这块好料上下了注。往后你若是真成了气候，别忘了有我周铁手这么个卖你刀法的老头子就成。”
他把话挑明了，接着道：
“但是亲兄弟，明算账！
“我这套吃饭的家伙，不白给。
“七十枚灵晶，买我这套《断水刀录》，你买的是我扬威武馆的根！
“这门武学，虽然没有配套的内功法门，但绝对是上乘的杀人刀法。
“你看，这桩买卖，干不干？”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李青云要的就是这实实在在的本事，那点师徒的虚名，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多谢馆主成全！馆主今日之情，李青云没齿不忘！”
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倒出了五十枚亮晶晶的灵晶。
那叮叮当当的声儿，在这静室里，格外好听。
周铁手把灵晶收了，脸上那点阴霾总算散了，露出了几分真笑意。
他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的兵器架旁，取下一柄锃亮的九环大砍刀。
刀背上九个铜环随着他的动作“哗楞楞”作响，透着一股子凶悍之气。
“《崩山刀法》那是开门迎客的玩意儿，是给你这种豆芽菜打根基、练力气的傻把式！但这套《断水刀录》……”
他用拇指轻轻一弹刀身，那刀“嗡”的一声，像活了一样，“……是拿来要人命的！
“这刀法，不见血，不收刀。它重意不重形，讲究的就是一个‘断’字！
“断山、断石、断了敌人的势！
“你看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