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极星没有坠落

发布于 2025-05-30 18:26 |公众章节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对自己说。生活需要一点实实在在的抓手。

我给自己报了个成人本科的网课，选了个和现在工作八竿子打不着但据说前景还行的专业。厚厚的教材堆满了书桌，陌生的名词和复杂的公式像天书。下班后的时间被网课和习题填满，熬到深夜是常态，黑眼圈重得粉底都盖不住。

周末也不再是昏睡和峡谷，我咬牙去驾校报了名。第一次坐上驾驶座，手脚僵硬，方向盘像有千斤重。教练的吼声和发动机的轰鸣交织在一起，比我遇到过的任何敌方打野都可怕。倒库压线，坡起熄火，侧方停得歪歪扭扭……每一次失败都让我沮丧得想哭，但每一次硬着头皮重新来过，又让我觉得脚下的大地真实了几分。

日子在背书、刷题、练车、挨骂、加班中飞速流逝。忙碌得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累得沾枕头就着。虽然依旧迷茫未来到底在哪里，但至少，不再有那么多时间对着灰色的游戏好友列表发呆了。身体很累，心却意外地不再那么空荡。一种粗糙的、带着汗水和疲惫的充实感，慢慢填补着那个巨大的空洞。

这天，刚考过科目二，险象环生地拿到了那张小卡片。闺蜜林薇，一个永远精力充沛、嗓门洪亮的姑娘，非拉着我去庆祝：“走走走！姐们儿今天必须请你吃顿好的！楼下新开了家日料店，据说老板帅得掉渣！食材也新鲜！”

我被她不由分说地拖出公司大楼。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新开的日料店就在隔壁街角，门面不大，原木色的装饰，暖黄的灯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透出来，显得温馨又干净。门口挂着一串小小的风铃，晚风拂过，发出细碎清脆的叮咚声。

推开店门，一股混合着新鲜鱼生、烤物焦香和淡淡醋饭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初冬傍晚的寒意。店里人不多，布置得简洁雅致。我们被引到寿司台前的位置坐下。

“两位吃点什么？”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带着职业性的询问。

我正低头研究菜单，随口应着：“先看看……”

“阿依希特努，早上好啊。”

那个声音！那个清冽的、像初冬雪水一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穿透了后厨轻微的嘈杂和店里舒缓的背景音乐，精准无比地砸进我的耳膜！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猛地抬头！

寿司台后面，站着一个穿着干净白色厨师服、系着深蓝色围裙的男人。他身形挺拔，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手里还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寿司刀，刀尖正对着案板上一条肥美的三文鱼。暖黄的灯光勾勒着他利落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眉眼深邃，此刻正微微弯着，带着一种……我无比熟悉的、像是偷腥得逞般的笑意，直直地看着我！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周围的一切声音——林薇的嘀咕、背景音乐、其他食客的谈笑——都潮水般退去。世界只剩下我和他，隔着光洁的寿司台，隔着氤氲的食物香气，隔着那漫长又短暂的半年时光，无声地对视着。

他刚才说什么？“阿依希特努”？早上好？现在是晚上七点半！

“你说什么，现在是晚上了好不好，真是奇怪！”林薇疑惑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她显然没听懂那句日语，只是对“早上好”的问候感到莫名其妙。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个他教我说“阿依希特努”的下午，他憋笑的声音；我傻乎乎天天喊“早上好”时，他愉悦的低笑；发现真相后我恼羞成怒的追杀；他边跑边喊“石头捂不热，心倒是滚烫”……所有的画面、声音、情绪，排山倒海般涌来！

我手里的酱油碟，“哐当”一声，失手砸在光洁的寿司台面上！深棕色的酱油溅开，洇湿了白色的台布，也溅了几滴在他干净的围裙上。

他像是被我这声响动惊醒了，脸上那点狡黠的笑意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紧张、期待、狂喜和一丝慌乱的情绪取代。他下意识地用那只没拿刀的手，挠了挠后脑勺——一个我从未在游戏里想象过、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真实的动作。几颗晶莹的米粒，沾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你……”我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句“阿依希特努”和“我要结婚了”在疯狂打架。

他放下寿司刀，手在围裙上局促地擦了擦，沾上的酱油渍反而晕开得更大了。他看着我的眼睛，那眼神像穿越了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了落点，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毫不掩饰的专注。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露出了一个有点傻气、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北极星没有坠落。它只是跋涉了漫长的光年，穿透了虚拟与现实的壁垒，带着一身人间烟火气和手指上沾着的米粒，降落在了我的面前。寿司台的灯光落在他眼里，碎成一片璀璨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