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1章 旧怨
凌晨两点的沐公馆,落地钟的钟摆在黑暗中划出沉重的弧度。
黄芷晴倚在二楼露台的雕花栏杆上,猩红的光点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夜风掀起她丝质睡袍的下摆,露出纤细脚踝上那串翡翠脚链——
沐辰逸去年从缅南带回来的,据说能辟邪保平安。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闷响。
她眯起眼,看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缓缓驶入庭院。
车灯熄灭的瞬间,驾驶座上的沐辰逸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个疲惫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
这已经是连续第七个晚归的夜晚。
黄芷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进书房。
透过半开的窗帘,她看见他脱下外套时,左肩处有一片可疑的深色痕迹——
不是血迹,但比血迹更让她心惊。
那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烟灰簌簌落下,烫伤了她的手背。
黄芷晴恍若未觉,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叠被沐辰逸匆忙塞进抽屉的文件上。
半个月前,她就发现了那些定期体检报告,每一份都盖着华立总医院的红色印章。
“夫人,您该休息了。”
老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手里捧着安神的参茶。
黄芷晴接过茶杯,琉璃盏映出她苍白的脸色:“先生最近...很忙?”
管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军部在筹备秋季演习。”
参茶的热气氤氲了她的视线。
这个跟了沐家三十年的老管家,说谎时右眼皮会不自觉地抽搐——
就像当年沐辰逸负伤时一样。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时,黄芷晴正对着梳妆镜涂抹晚霜。
镜中映出沐辰逸疲惫的身影,他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才走过来从背后环住她。
“还没睡?”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里带着刻意伪装出的轻松。
黄芷晴透过镜子注视着他:
军衬衣领口沾着陌生的药水味,眼下浮着淡淡的青黑,连拥抱着她的手臂都不如往日有力。
“在等你。”
她转身,指尖抚上他冒出胡茬的下巴,“最近很累?”
沐辰逸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过阵子就好。”
这个吻很轻,却让黄芷晴的心脏猛地抽紧。
她太熟悉这个男人的一切——他撒谎时总是格外温柔,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即将到来的伤害。
床头柜上的药盒突然映入眼帘。
那是她常吃的安眠药,此刻却明显少了几粒。
黄芷晴的瞳孔微微收缩——沐辰逸从来不吃这些,他说军人要保持绝对清醒。
“睡吧。”
他关上台灯,黑暗瞬间吞噬了房间。
黄芷晴靠在他怀里,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
当确认他睡熟后,她轻轻抽出被他压住的手臂,光着脚走向书房。
月光透过纱帘,照亮了那个上锁的抽屉。
黄芷晴从发髻中取下一根簪子,金属在月色下泛着冷光——这是沐辰逸送她的定情信物,此刻却成了她窥探秘密的工具。
锁芯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抽屉里整齐码放的病历本上,“调任降职”四个字在月光下狰狞如刀。
——
黄芷晴向来不爱掺和圈里那些富太太们的下午茶会和牌局,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在华立没有人脉。
相反,她那些看似随意的画廊开幕、慈善拍卖会,反而让她结交了不少真正有分量的朋友。
总统府的茶室飘着大吉岭红茶的香气,水晶吊灯将象牙白麻将牌照得剔透。
黄芷晴漫不经心地打出一张九筒,翡翠镯子磕在黄花梨桌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邓雪在桌下轻轻踢她——这是她们约好的暗号,意味着总统夫人即将透露重要消息。
“听说孟家小公子要接督军的位置?”
邓雪状似无意地挑起话题,指尖的钻戒在牌桌上划出细碎的光斑。
总统夫人抿了口茶,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孟怀瑾这次是铁了心要扶侄子上位。”
她打出一张东风,“可惜了沐帅,这些年为华洲出生入死......”
黄芷晴摸牌的手微微一顿。
牌面是张红中,在灯光下红得刺目。
“前天的军部会议上,”总统夫人压低声音,“孟家那位当众撕了沐辰逸的调防方案。”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黄芷晴,“据说是因为......某些旧怨。”
窗外的喷泉突然溅起水花,打湿了黄芷晴的旗袍下摆。
她想起上周沐辰逸衣服上的血迹——那不是训练伤,而是孟家派系的人在军械库故意制造的“意外”。
“黄教授今天手气不好啊。”
总统夫人推过来一杯红茶,杯底压着张纸条,“听说文学院最近要扩建?”
黄芷晴接过茶杯,指腹触到纸条冰凉的边缘。
展开后是串坐标——
北纬39°26',东经115°25',华立总医院特殊诊疗部的精确位置。
牌局散场时,暮色已染红总统府的玫瑰园。
邓雪替她拢好披肩,低声道:“孟家卡住了沐辰逸的医疗资源,沃德教授团队被拒签了。”
黄芷晴的指甲陷入掌心。
难怪沐辰逸最近总在深夜对着电脑皱眉,难怪他总把药瓶藏在公文包夹层——
他根本不是因为军务繁忙,而是在独自对抗整个孟家派系的围剿。
“那个诊疗部......”
“是沐辰逸的私人医疗团队。”
邓雪递过车钥匙,“三小时前,他的副官刚送去一箱血浆。”
夜风突然变得凛冽。
黄芷晴想起今早沐辰逸出门时,特意多吻了她一会儿。
当时她以为那是缠绵,现在才明白——那可能是告别。
“去开车。”
她扯下碍事的珍珠项链扔给邓雪,“联系罗尔德拍卖行的史密斯先生,就说我要动用那笔战争债券。”
路灯次第亮起,黄芷晴在飞驰的车里展开那张纸条背面——
还有一行小字:【明晚8点,军列押送特殊药剂至西郊仓库】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沐辰逸最后的机会,而孟家显然不打算让他活着拿到药。
西郊仓库的夜空被火光照得猩红,热浪裹挟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黄芷晴倚在奔驰车前盖上,真丝旗袍的下摆被热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指尖夹着喜欢的蔷薇花,火光映照着她冷玉般的侧脸。
身后,邓雪带来的私人武装沉默地列队,清一色的德制装备在火光中泛着幽蓝的冷光。
“阿芷,别过来!”
沐辰逸的吼声穿透爆炸的轰鸣。
他半边身子都是血,外套早不知丢在哪里,白衬衫被染得猩红。
他正用手枪抵着一个孟家亲兵的头,转头看向黄芷晴的瞬间,瞳孔骤缩。
黄芷晴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
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落在孟怀瑾的副官身上——
那个曾经给她送过生日礼物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躲在装甲车后发抖。
“周叔叔。”
她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战场为之一静,“告诉孟怀瑾......”
一枚流弹突然擦过她耳际,打碎了后视镜。
玻璃碎片溅在她裸露的小腿上,划出几道血痕。
黄芷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继续道:
“......我晚些时候会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