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博弈
梅雨天虽然是雨水下个不停，但是长期待在室内，却又会感觉到十分闷热，一个宫女端着一盆水，水中有一棉帕，梁忠拿出棉帕，托举着，小步走到皇帝身边，皇帝接过棉帕，开始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汗珠，“给高大人和汪大人也一人一张帕子，顺便让二位大人也看看这折子。”他将折子递给了梁忠，梁忠接过折子，退了一下来，一边招呼宫女给高希郎和汪直晾帕，一边把奏折递给了高希郎。
高希郎接过来，展开看了一会儿，然后又传给了汪直，汪直也看了一会儿，看完了，又递给梁忠，梁忠重新递回到皇帝手中。
“陈世子有心了，二位大人以为这心如何？”皇帝轻描淡写地问着高希郎和汪直，二人像是钓鱼翁一样定力十足，并没有立即回答皇帝的问题。这个问题倒是把陈元满的心给提到嗓子眼了，他的心里有隐忧，这个隐忧实际上一直都存在，那就是如果高党干涉庆阳军裁军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陈家人并非没有想过，但是世上安有两全法，高希郎是中书令，他下面就是六部，裁军之事，他们要横插一脚，陈家人是不好拒绝的，一旦拒绝，可能就会引起皇帝和高党的警惕。
不过多年的军旅生涯，让这个少年将军总是能表现出寻常的脸色，暗黄色的肌肤像是一片安静的麦田，出发前，徐氏不放心，又再次嘱咐他说：“元满，今日是一场大戏，有些戏，角儿是你，有些戏，角儿不是你，为了保证这台大戏能够唱下去，你只需要唱好自己的戏，当好自己这段戏的角儿就好，该唱的时候唱，不唱的时候千万别唱。”
陈元满目光下垂，静静听着其他人说话。
“陛下。”高西郎笑着对皇帝说，“我们和大北海国和议之后，目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施行仁政，现在天下满目疮痍，朝纲不正，地方州郡我行我素，不遵号令，皆因朝廷无一支劲旅用于作战，若是陈世子能将庆阳军交给朝廷管理，那更是大功一件。”他虽然提及陈元满的名字，但是眼睛却没有看向他，似乎这件事和陈元满半点关系都没有。
陈元满平静的表象下面，开始涌起了激流。
皇帝有节奏地敲打着龙榻，发出了哒哒的声响，他看向汪直，“汪大人，您是侍中，朕的旨意要经过你们门下省封驳，你现在提前一下，说说想法。”
“是。”汪直站起来对皇帝行了礼，“启奏陛下，臣以为高大人所言有理。”高希郎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心想毕竟是结盟十年的人，到底还是有默契，不过汪直的盯着的却是皇帝的表情，皇帝面无表情，于是汪直话锋一转，“但是臣有一些疑虑得让陈世子为我解惑。”
“你问吧！”皇帝同意了她的要求。
“世子，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我称呼你一声世侄，应该可以吧！”汪直满面笑容，套起了近乎，陈元满则谦逊地对汪直行了一个礼，“汪相客气，称呼我的名字即可。”
谈话的氛围瞬间变得轻松起来，“世侄，请问现在庆阳军，每人每日军饷几何，消耗粮草几何？”
陈元满毫不思索地回答说：“庆阳军饷银依照军职而划分，九个营统领每月饷银二十贯，月粮两石，营下面的协领每月饷银十贯，月粮两石，协下面的标统每月饷银五贯，月粮两石，再往下就是普通士兵，每人每月八百文，月粮两石，若是立功突出，则额外奖赏。”这些数字，对于陈元满来说，简直是如数家珍，“兵法云：凡大军驻守，开拔，所耗金银亿万，现在庆阳军，每年的粮食，算上士兵吃的和折损的，总共也得有四五十万石。将士月俸一年得二十余万贯。”
二十余万贯，四五十万石稻谷，皇帝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庆阳陈氏所在的庆州的田是高产田，种的是双季稻，每亩每年四石的产量，如此下来，至少得要十二万亩水稻才能供养得起这两万大军的吃食，皇帝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皇室的田现在虽然有二十余万亩，但是宫中这么多张嘴，都养不过来了。
“那请问兵器铠甲还有军衣军被的损耗呢？”汪直继续问了下去。一旁的高希郎目光钉在了地板上。
陈元满故作思索片刻说：“以普通士兵为例，他们所用到的兵器有长枪、圆盾、横刀、弓箭，庆阳军士兵普遍穿戴的皮甲，里面的衣服还有靴子都是从临周购入的棉衣棉靴，武器和皮甲还好，钝了磨，坏了修，彻底不能用了才更换，箭镞是个特例，现在每月训练损失上万枚，军中的年轻士兵长个了，就需要换新的棉衣和棉靴，岭南冬天湿冷，偶有大雪，所以冬天又得准备厚棉被。”
“箭镞每月只折损万枚，言过其实了吧！”汪直无法相信。
陈元满耐心解释，“射靶和射猎的箭镞都要回收，待打磨后就能继续使用。”
陈元满正准备把这些东西每年需要耗费的钱财说出来，却被汪直阻止了，汪直说：“也就是说，即便是裁军后，七千五百多人，每年也得耗费不少粮食和钱财吧！”
陈元满作揖，“回汪相，是这样的，而且庆阳军令，严禁攻城之后洗劫城池，所得奖赏，均由我陈氏商团厚赏之。”
陈元满感觉接下来就不是自己的戏了，便安静了下来，汪直正身面对皇帝说：“陛下，臣的话问完了。”说罢，他也住嘴了。
皇帝有点明白，心里却还是得而不能的拧巴感，他的目光移向高希郎，高希郎的目光依旧定在了地板上，“行军打仗，就是耗费银钱的活，庆阳军能有这样的战力，也和陈氏的支持分不开，朝廷眼下困难，朕看，庆阳军还是继续由陈家掌管。”
汪直在殿下，喊出了“圣明如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