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道歉有屁用
实验楼顶层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江夏跟在严国忠身后,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实验室。
七年了,玻璃后的操作台依然泛着冷光,亦如她当年离开的那般。
江夏的指尖轻轻抵在玻璃上,心跳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整个七号楼现在只留了两组科研团队。”
严国忠穿着白大褂,鬓发已白了一截,语气却依旧铿锵,“你当年主导的Cortex-7,我们一直留着,可惜……这些年,进展缓慢。”
江夏如鲠在喉,看着操作台前,一排排反应器里,培养液安静地泛着淡蓝色光芒,而压抑沉睡的记忆也在这一刻重燃。
“你当年那套靶向细胞代谢调控逻辑,没人敢接。”严国忠停下脚步,语气透着一丝惋惜,“许非试过好几次,但总是……”
严国忠顿了顿,长叹道:“总是绕不过去那段蛋白链演算路径……唉,你走得太突然了。”
江夏目光落在玻璃后那张角落里的工作台,那是她当年留下来的。
台面上刻着一串浅浅的字母缩写。
J.-R.她和阮慕淮的姓名简写,如今早已被岁月磨淡。
她轻轻抬起手指,指腹抵在玻璃上,隔着一层冷冰冰的材质,心跳却仿佛穿透了七年时光。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难掩的感慨:“对不起,严老师,当年……是我辜负了您。”
严国忠摇头一笑,回身也拍了拍江夏的肩膀:“你能回来了就好。”
“现在学校那边已经准备彻底砍掉‘Cortex-7’了,这个项目开销太大,十次内部会议里九次都有人提它是无底洞。”
江夏垂下眼睫,没有回应。
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当年的突然退出,或许如今的一切早已不同。
就在这时,严国忠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秒,皱起眉,转头对江夏说:“我要去隔壁楼一趟,有个临时会,许非也得过去。你在这边熟悉下环境,等我回来。”
江夏点头:“好,您去吧。”
等两人离开,实验室气氛明显松动了几分。
不远处的角落,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孩拿着生物切片托盘走了过来,脚步匆匆,却带着不合时宜的轻浮。
擦肩而过时,她像是没站稳,一歪身,手里的托盘便倾倒,数张未封存的切片玻片连带着液体一起泼在江夏白衣上,沾上了一大块红褐色的组织染液。
“哎呀对不起学姐!”她尖声一叫,夸张地退后一步,眨着无辜的眼睛,“我真不是故意的……”
江夏低头看了眼衣摆,沾染的斑驳狼狈。
她抬起头,看向女孩,一眼看穿她眼底的幸灾乐祸与挑衅。
七年前,她在科研圈里也曾遇到过这样的目光,只是那时她忙着项目,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小伎俩。
“下次演得自然一点。”江夏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情绪起伏。
她伸手脱下被污染的白大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露出里面干净的衬衫。
女孩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刚想再说什么,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生冲了进来,面色不善地挡在江夏面前。
他叫柯和泰,是组内最年轻研究员,一眼就看穿了刚才的小把戏。
“娄雨诗,你又在闹什么?”
柯和泰下意识走来用身体挡住了江夏,他也看着高马尾女孩,语气里充满了警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再这样下去,你的正式留用考核就别想过了。”
娄雨诗瞬间被挤兑和警告的脸涨得通红,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你当然帮她了!她可是严教授最喜欢的学生,回来就能抢项目、压所有人头上!”
她转向江夏,语气里充满了讥讽,“你知道吗?当年你放弃项目,搞得整个实验室近三年停滞不前,学校甚至因此开始控制女研究生录取比例!因为你!祸害了我们多少女生!你现在还有什么脸回来?!”
“那这里当什么地方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这里不是你家!我们也不是你爸妈,凭什么惯着你?”
这些话虽然激动又刺耳,但却句句属实。
江夏的心脏猛地一缩,也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刀又一刀。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当年的选择会给整个团队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那些停滞的时光,那些被放弃的机会,原来都和她有关。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让江夏说下去,娄雨诗愤然地调高音量:“你假惺惺地装什么啊!”
“以为你是什么圣洁的小白花吗?装柔弱,装出这副自责的样子,我们就都欠了你的,该了你的?这是工作!不是玩的扮家家酒!”
江夏满含歉意的话哽在了喉咙,错愕又羞愧的脸色也一阵阵发白。
柯和泰也急忙侧身一把拉住了娄雨诗:“你够了!别说了!”
“凭什么不让我说?我说的那句话说错了?”娄雨诗像是吃了炸药,一发不可收拾的气焰高涨:“看着她长得好看,又这么柔柔弱弱的,你就护着她?”
娄雨诗冷笑讥讽,也甩开了柯和泰的手,再瞪着江夏怒斥:“一句句对不起的,你说给谁听呢?当初对不起的事你都做了,现在道句歉有什么用!”
“你以为你结婚生个孩子,我们就得谅解你?凭什么?就你是女的,就你不想错过大好年华知道生孩子?还想家庭、事业两手抓,你也配!”
越说越气,娄雨诗直接捡起了地上的托盘,“看到这些切片了吗?我花了整整一周才切好的,现在全被你弄脏了!你拿什么赔?”
一声声的指责,透出了无尽的怨怒。
江夏无话可说。
她默默地捏紧了手指,一遍遍的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放缓:“我的错,我的过失,不用你提醒,我也心里有数。”
“一句道歉,确实太轻了,也没什么用,但我会尽量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的。”
娄雨诗听着,冷嘲的唇角都快翘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