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汤山休沐
涂镐起身面向那车马上的男子，道：“孝章也刚走？”
“非也，某比涂郎走的早些，到了京口听说笮融在此抄掠，无奈之下，只得原路返回舍船就骑，我正准备走牛渚渡江的，竟没想到凑巧遇到了涂郎。”
涂镐令凌操端来马扎：“相见即是缘分，你我既然都要去东都，不妨结伴同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也省的被贼人抄掠么。”
盛宪倒是不客气，直接在涂镐身旁就坐。
“说来也晦气，早年举孝廉，举子都是乘坐公车而行，路边的蟊贼见了也得躲得远远地。”
“而今世道呢？当郎官得自备鞍马新衣、举孝廉还得自备车马赴京。”
“像咱这种边缘小郡出身的孝子，指不定走到哪就被贼人劫了。”
“不过嘛，此行有了涂郎相伴，倒也安全些，江左涂郎大名在外，这些道上的水贼只怕也不敢轻易冒犯的。”
涂镐笑了笑，令鲍出割下野猪蹄，放在案上，又倒上两杯酒：“孝章，请用。”
盛宪低眉道：“汉律，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金四两！”
涂镐冷冷道：“那孝章怎么不请有司罚我？”
“哈哈哈哈……适才玩笑耳，汉律归汉律，能管得了你我这种身份的人吗？都是约束庶民，不想令其找机会聚众造反耳。”
盛宪也不像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他品了口酒，咂舌道：“好酒，豫章产的酃（líng）渌酒？”
“还是孝章有品味。”涂镐与之攀谈一阵，又给他引荐了蔡邕。
酒宴之间，蔡邕随口问道：“今岁江左举了多少个孝廉？”
盛宪吃了口莼菜，咀嚼完后，道是：“不瞒蔡公。”
“扬州有六郡，别的我不清楚，江左三郡，吴郡就少游与全柔，会稽郡只有我，丹阳郡更是一个没有。”
“怎会如此……”涂镐不解道：“按汉法，二十万人口举孝子一人。丹阳郡编户应不下六十余万，吴郡七十万，就是会稽郡也有四十余万。前前后后应该能推举出八名孝廉。”
盛宪笑道：“但涂郎忘了一件事，有人需要养望，州府推为孝廉，那些人不会接受，如此便白白浪费了名额。”
想想也是，东汉全国在册人口将近五千万，孝廉总数前后达四万余，相当于每年推选孝廉在二百人左右。
而茂才更少，东汉的州刺史、三公、司隶校尉、监察御史加起来每年推选的茂才总数不过二十人，就这，还常年不满额。
那些被举孝廉、举茂才不就的人比比皆是。
也有一部分人先举孝廉，再举茂才，然后统统不接受……
更有举家都是察举对象的，例如曹操一家，自己是孝廉，儿子曹昂举孝廉，曹丕举茂才……
念此，涂镐颇有些羡慕嫉妒了。
有些人努力表演一辈子都混不到孝廉，有些人生来就是孝廉，人家还不屑于接受……
当真是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啊！
“今岁朝中孝廉、茂才总数大抵有多少人？”
盛宪道：“应不超过两百，好些豪强见世道将乱，都在铆足了劲儿圈田占地养私兵，或打着各种旗号在民间培养死士，聚集宗贼。”
“区区一个孝廉……我料想许贡那类人是瞧不上的。”
“嗯。”涂镐看了看盛宪的衣着相貌，仪表堂堂，书生意气，一看便是大族出身，他又道是：“私以为，孝章的家世也不差，你这身份不留在会稽当地头蛇，平白无故跑去京都作甚？”
“那就……”盛宪呵呵一笑，缓缓举起了羽殇：“敬蔡公，敬涂郎。”
见盛宪不愿多言，涂镐与之对饮了一杯，便不复再言。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车马正要西去，经过汤山时，盛宪建议到。
“汤山可是有名的汤沐圣地。”
“既然来了，不妨顺道去洗沐一番，出门在外，三日一洗，五日一沐。”
“过了丹阳郡，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了。”
涂镐还没回答，便听闻阿琬掀开车帘，欢喜道：“好呀，阿兄，早听闻丹阳汤山名誉天下，马上就要离开扬州了，我们去嘛。”
顺着这声音望去，那马车上坐着的蔡家双姝果真是艳丽无双。
盛宪这等会稽名士，身边从来不缺女子。
无论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还是流落民间的芳草明珠，多多少少都见识过。
可今日方知世间自有佳人在，寻常庸脂俗粉哪里能与眼前的两位女子相比呢。
“这二位莫非就是蔡公的二女？”
“阿琬，回去。”蔡邕呵斥了一声，随后拱手道：“小女让孝章见笑了。”
“哪里哪里。”盛宪陪笑了两句。
初闻蔡家姑子之名，凡夫俗子心中自是会升起无边遐想。
可眼下，这人间皓月近在咫尺，却叫人生不起丝毫欲望，盛宪只觉大女儿容顔绝色，温婉风情，小女儿窈窕佳人，活泼可爱。
只是这等女子非同凡间俗物，盛宪自是不敢轻易觊觎的。
“蔡公膝下一对明月伴身，又有涂郎这等珠玉在侧，若能喜结良缘，让弟子继承衣钵，岂不美哉？”
听了这话，蔡邕半响没作答，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看样子还在为那事儿生气。
涂镐瞥了盛宪一眼，他这才反应过来，随后打了句哈哈。
众人稍后约定去汤山洗沐，车马将行。
待蔡邕上车后，盛宪在后悄咪咪对涂镐道了句。
“涂郎每日与这等佳人相伴，倒也不枉三年守孝了，唉，你得好生加把劲儿啊，看样子蔡公未必会轻易把女儿嫁给寒门的。”
涂镐冷哼道：“孝章，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还是说，孝章有心……”
涂镐话语里带着冰冷，似将二女视为禁脔，盛宪闻言倒是拍了拍涂镐肩膀，大笑道。
“君子不夺人之美。更何况，我是觉得涂郎很有希望能成为蔡家快婿的。”
涂镐道：“此话怎讲？”
盛宪转身瞥了眼马车。
“试想，如果蔡公不愿给涂郎机会，又怎么会让你与女儿往来这么久呢，须知，蔡家姑子别家人可是见都见不到啊。”
“方才我只是看了一眼，蔡公便将姑子呵斥回去，可见护女心切。”
“涂郎平日里与她们相处并无禁忌，可见蔡公已经把你当做自家人了。”
“之所以这般激你，到底是在勉励涂郎向上走，还是真的瞧不起涂郎出身寒门呢，在下以为是前者。”
嘶，仔细想来，这盛宪说的倒也没错啊。
蔡公若真不想给机会，这事儿压根就没得商量。
之所以这么一直吊着，看来还是另有心思的。
“多谢孝章指点。”
盛宪一身正气，喜怒尽显于外，不像是心思深沉的人，值得结交。
或许去东都后还能仰仗仰仗，互相帮帮忙呢。
毕竟涂镐记得，盛宪举孝廉后，可是没外放去当县令，而是留在尚书台当尚书郎。
这是个不小的人脉，前期若抓住了，总归对仕途会有帮助的。
“天色不早了，孝章请吧！”
“少游也请！”
……
《吴郡录》书载：“江乘县有汤山，出温泉二所，可以治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