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那样经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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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起新程,无旧语

除了田珂筱,还有几个熟面孔。

李珊珊,自己的小组长,寡言但和善。因为组里任务多,陈申谦常会面无表情地讲些不咸不淡的冷笑话,她一开始只是笑笑,后来也慢慢学会了接梗。理科年级第三,文科第十,谁都没想到她最后选了文科。文综理综都拔尖的人,本来就不多。进了文科班,她是年级第四。

潘欣瑶,小个子,像没发育全的孩子,活泼爱闹,常和王予澜、李珊珊混在一起。理科一般,文科七十,她选文大概就是因为能进重点班。在文科班排二十四。

苏庭,高个,满脸麻子,看着老实,其实是个历史爱好者。他也进了文科班,排四十三,离陈申谦的倒数第四不过一步之遥。

放学刚到自习室,王予澜像往常一样朝他笑,语气里带点喜气:“恭喜你呀,进文小啦。”

她笑得轻松,可惜笑意不够稳——掩不住那点点失落。她选了理科,成绩平平,自然无缘重点班。

“侥幸吧。”他答,“我这种偏科严重的,估计也待不久。”

王予澜没接话,只是抿着嘴笑了笑,眼神有些飘。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反正以后也不常见了,你加油吧。”

“你也是。”他说。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便提着水杯离开了,走得很快,像总有些话不适合说出口。

第二天上午一早所有学生就开始搬到了自己的新班级。

班主任林老师是个微胖的中年女性,笑起来嘴角总是先动一下,但笑意并不到眼底。她走进教室时,不高的个子却让人不敢轻忽,脚步稳,视线利。

“我以前只带过理科重点班,今年换了下口味带带你们这些文科生。就我的感觉来说好像文科生的英语应该会比理科的好,这么一说你们也应该知道我是教什么的了。”她在讲台上环视一圈,顿了顿,“文科班有个特点,你们也能看见,班里只有四个男生哈,咱们女同学还是尽可能要爱护。女孩子一多起来就容易整事儿,我希望你们都安分点儿,别整得像宫斗一样,我个人很讨厌这一点。”

随后交代了一些班级的新规,以及接下来的分组。

陈申谦排在年级第四十五,被分到了第五组——组长是田珂筱。

看到名字时,他心里咯噔一下。

分组方式很特别,组长是年级前八名,其余同学按照“组长排名+ 8n”的规则分配。

然而田珂筱是他最不想接触的人之一。

初三那年,两人因为一次线上讨论作业有些联系。他当时一边写作业一边回消息,不小心把“珂”字打成了“可”,她一句“连名字都不会打就别来烦我”,就把他删了好友、断了联系。后面再遇到也只当陌生人看。

她性子本就古怪,不太说话,脸色常年带着点不高兴的冷淡劲儿,如今成了小组长,更没有道理主动翻篇。

陈申谦当然也不敢。每次分组讨论,他都尽量不和她有眼神接触,说话只挑最必须的词。他知道这状态不对,可就是没勇气打破。

而真正压下来的,是课程的节奏。

重点班像开足马力的列车,第一天就排得满满当当。数学老师人比较温和,政治历史都是他的拿手项目,最让他吃不消的是地理。

上第一节课时,老师讲到“板块构造”,忽然停下来,点了他名。

“陈申谦,你知道‘地垒’是什么意思吗?”

他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这不是初中学过的吗?”

“……忘了。”

老师叹口气:“那你怎么进的重点班?”

“你也别坐着了,我看你站着上课可能头脑更清醒。”

他站着,耳根发烫,手心冒汗。那一节课他几乎没听进去什么,眼前一会儿是地图,一会儿是试卷。

那天下午放学时,他正在课桌前发呆,一本子还空着,忽然有人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放在了他桌上。

是李珊珊。

“你先看看我整理的,可能有点乱但是应该有用。都进来了,别掉链子啊,是不是?”她语气平静,带了一瞬的微笑,说完就走了,像是例行公事。

他盯着那本字迹工整的笔记本,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让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松了松。

苏庭坐在他右边,也看出了点情绪变化。

“地垒是啥我也不知道,”苏庭笑,“你问我摩尔浓度什么的我倒是知道。”

苏庭作为一个地理80+的选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善意的谎言罢了。

前半个月,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过了。他没适应,但也没崩溃。哪怕是被地理老师当众讽刺,被组长无视,被高强度课程压得喘不过气……他还是咬着牙撑了下来。

他开始明白,在重点班里,没有人会等你。也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你是不是适应。

只有靠自己,一步一步撑下去。

陈申谦一直知道,撒谎不是好事,但那天早晨,他还是撒了一个谎。

历史作业没写。他不是忘了,也不是没时间,而是实在不想写。他的历史成绩本就与作业或是什么练习无关,他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天赋。

早读的时候,班主任站在班级里等着各科的作业收齐。那位矮胖的女老师,眼神里总带着种“比你更清楚你想什么”的洞察感。历史课代表上报的时候,她向陈申谦:“作业呢?”

陈申谦低下头,说:“忘家里了。”

她斜视了一眼,冷冷地说:“那就回家取,快去快回。”

空气顿时变得稀薄。陈申谦喉咙紧了紧,点头应下。

于是那天早晨,校园还未完全苏醒,他已经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阳光尚未强烈,街道像是还在打哈欠。他踩上车,一路无声地骑向家。脑子却一片乱麻。

他并不是真的想回家取那份并不存在的作业,他只是想躲开,不想被骂,不想面对这一切。但他又无力去完成那堆堆积如山的试卷、资料、抄写题目。他有种窒息感,像是在水面之下拼命游动,却始终看不到岸边。

骑到半路,他停了下来。那是一条安静的小路,平日几乎没人经过。

他站在路边,把自行车支好,然后俯下身,从草丛边捡起一块砖头。他没有犹豫太久——他只是闭上眼,用尽全力,把砖头砸向了自己的膝盖。

剧痛袭来那一刻,他甚至没叫出声,只是身体向后仰了一下,然后蹲下去,像是确认某种“成果”似的。

过了几分钟,他扶着车,一瘸一拐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告诉家里人,自己骑车出了意外,撞到了护栏。母亲急得要命,父亲说先去医院看看,他连忙说不严重,只是扭到了,休息几天就行。

然后,家里人打电话给班主任,说路上摔了一跤,医生建议静养几日。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连声道歉。就这样,晚自习也可以合理地缺席了。

学校的夜晚不再属于他。他开始在家吃晚饭,开始短暂地有了完整的八小时睡眠,也开始第一次意识到,在那所学校里待着,真的很痛苦。

他知道自己在演一场戏,但他也知道,不装,他真的坚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