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重生觅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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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往事

断崖残月下,柳树妖盘踞的土坑深处渗出腐叶与血水的腥气。柳妇人素白丧服被夜风掀起,青丝散乱地黏在脖颈汗渍间。她跪坐在虬结的树根旁,十指抠进腥臭的泥里,竟从腐殖层中拽出个鎏金斑驳的漆盒。

“找到了......“她指甲撬开盒子,盒内泛黄的情书被月光照得通透。纸面「柳文」「芸娘」的墨字晕染成泪痕状,右下角并蒂莲纹被暗红指印覆盖——正是村长与柳树妖的生辰八字。

柳树妖残破的美人面突然浮现在她背后,藤蔓绞住她手腕:“别碰它!“甜腻嗓音里混着树汁沸腾的咕嘟声。月光撕裂妖雾的刹那,柳树妖藤蔓化作十指青锋,直取柳妇人咽喉。

觅长生剑锋凝霜纵跃而起,身后七朵冰莲绽成北斗剑阵。他瞥见柳妇人发间银簪滑落,簪尾暗刻的并蒂莲纹竟与信笺图案如出一辙。

他暴喝着劈碎藤墙,冰晶顺着妖脉直逼树心。敖青鳞的牧海锁链应声绞住树妖左臂,玄蛟虚影啃噬着靛蓝树汁。

柳妇人突然迎着藤刃挺起胸膛,染血的指甲撕开信笺封漆。泛黄纸页飘落的瞬间,二十年前的墨香混着龙涎香蛊气息弥散开来。

「癸卯年谷雨,文龙村柳文致芸娘:卿赠并蒂莲簪犹带体温,今夜子时老柳树下......」

树妖的尖啸震碎冰莲,万千藤刺暴雨般倾泻。柳妇人突然转身将信笺按进树妖裂开的年轮,腐臭汁液溅在她瓷白的面颊。

三根藤矛自地底贯出,洞穿她左胸、右腹与咽喉。鲜血喷溅在信笺的“白首不离“四字上,竟燃起幽蓝魂火。

“不!!!“树妖的美人面在魂火中扭曲融化,信纸灰烬里浮现出年轻柳文与青衣少女月下折柳的画面。她腐烂的指尖徒劳抓握着飘散的星火,树干年轮间嵌着的生辰八字开始逐个崩解。

觅长生的问雪剑在此刻斩落,霜纹顺着燃烧的年轮直劈树心。妖核碎裂的脆响中,他看见柳妇人染血的唇畔绽开释然的笑。

敖青鳞的锁链绞碎最后一段妖藤时,柳妇人指尖的银簪“叮“地坠入焦土。簪头莲心嵌着的测灵石碎片,正映出两个纠缠的命格虚影——一个是树妖,另一个赫然是棺中村长的魂魄。

觅长生看到柳树妖已灰飞烟灭,全力护住柳文灵魂的它终究没有筑基的实力。柳妇人跪坐在虬结树根旁,染血的指尖摩挲着漆盒里泛黄的信笺,远处觅长生的剑锋凝着霜,敖青鳞的锁链仍绞着半截妖藤。

“百年前我不过是只麋鹿。“她突然轻笑,眼尾藤纹随表情裂开靛蓝细缝,“玉虚宫要清理蜀山北麓的散修,我们一族被当作诱饵...“信纸在她掌心皱成团,墨迹里渗出暗红。

孙琴坠倚着焦尾琴喘息,翡翠耳珰映出柳妇人脖颈游动的年轮:“所以你们帮名门正派当黑手套?“

“是药渣。“柳妇人猛地撕开衣襟,心口嵌着的测灵石碎片正腐蚀皮肤,“他们用离火符逼我们吞噬修士精血,美其名曰'助妖修筑基'——“她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

觅长生剑尖挑起冰晶细看:“玉虚宫《淬灵录》的丹毒。“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她摩挲着漆盒里泛黄的信笺,蜀山北麓的硝烟突然在记忆里炸开——那年漫山离火符烧红了云霞,玉虚宫修士鎏金道袍上沾满麋鹿妖族的血。

“跑!往西边佛修的结界跑!“族长犄角迸裂的刹那,将幼妹推入染血的溪流。柳妇人记得自己踩碎了水中倒映的“卍“字佛印,伽蓝香混着血腥气灌入鼻腔,而南方边境的烽火正在吞噬最后一抹晚霞。

三丈高的青铜战鼓在城头炸裂时,她看见族兄被离火符钉在城门。符纸朱砂渗入妖丹的瞬间,玉虚宫执事捏着留影石狞笑:“诸位道友请看,这妖物吞了陈道友的元婴!“留影石投射的虚影里,分明是执事亲自将修士精血灌入妖修喉中。

弃城那夜下着赤雨。南方修士将离火符阵改绘成血祭图腾,七十二道锁妖链从城墙裂缝垂下。柳妇人蜷缩在母亲原身的麋鹿尸腹中,透过血色绒毛看见:执事们正用剑尖蘸着妖血,在城门刻“擅杀修士者,诛“六个大字,每一笔都惊起渡鸦哀鸣。

她逃出尸堆时踩碎了嫡脉子弟的测灵石,鎏金碎末嵌进蹄印里。玉虚宫《淬灵录》的丹毒在经脉乱窜,身后追兵的剑光削断了她化形后垂落的青丝。直到老柳树的根须突然缠住她的腰肢——那个文龙村的年轻渔郎赤脚立在暴雨里,蓑衣下藏着半块能遮掩妖气的龙涎香。

“莫怕。“柳文用海盐抹去她额间妖纹,粗粝指腹擦过她嘴角血渍的温度,比离火更灼人。他将她藏进渔船底舱时,追兵的剑气正劈开三十里外的浪涛。

后来柳文与柳夫人成婚。

觅长生静静沉思,突然打断柳妇人的自述。

“柳文不是暴雨夜死的吧?“觅长生剑锋突然指向文龙村村长居所,甩出沾着暗红苔藓的柜脚碎木,“青砖缝里渗着腐尸水——你把他沉在潭底整整半月。文龙村的'水鬼'夜里拖人下水——这般拙劣传言,不正是你故意让樵夫瞧见的?是你杀了他?“

“屋里的鲜血,是我的。”她摩挲着漆盒边缘的并蒂莲纹,青灰指甲刮擦银簪的声响像枯叶碾过霜地。

敖青鳞的牧海锁链突然绷直,映出她心口测灵石腐蚀的孔洞。孙琴坠焦尾琴的断弦无风自颤,琴箱暗格里渗出龙涎香与腐血混杂的腥甜。

“那年谷雨,他折了村口老柳赠我。”柳妇人忽然扯开衣襟,溃烂的皮肤下浮出麋鹿妖纹。

漆盒里的信笺突然自燃,泛黄纸页在虚空中拼出幻象——柳文跪在暴雨里,颤抖着将刻有生辰八字的银簪插入千年柳树。树妖的根须温柔缠住他手腕,却在幻象边缘裂开靛蓝毒刺。

“五年前惊蛰雷响时,我闻到他衣襟沾着伽蓝香。他和柳树妖好了。”她突然笑出声,喉间血泡破碎成冰晶。

觅长生的剑尖挑起半片烧焦的信纸,焦痕里浮出柳文与树妖月下交杯的画面。冰纹映出柳妇人独坐空房的剪影,指尖正摩挲着银簪上日渐黯淡的莲纹。

“那夜他抱我时,刀刃剖开了我的妖丹,他要助柳树妖化形。”柳妇人忽然将染血的帕子按向小腹,布料下凸起蛛网状的旧疤,“妖丹离体时,我原身鹿角刺破房梁——他逃窜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玉虚宫屠刀下的族人,他魂魄被吓得离体,柳树妖救了他。我恨树妖蛊惑柳文夺我妖丹,更恨树妖借柳文之手在我的心上狠狠地插了一刀。仿佛20年的情意全是假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于是我便设计借你们的手杀了她。我不满足于她生命的消失,我也要亲眼看到她绝望的面貌和心碎的声音。”

柳妇人染血的指尖拂过银簪莲纹,暗红血珠顺着簪尾滴落,在漆盒上凝成并蒂莲状的冰晶。屋角铜漏的滴水声忽远忽近,将二十年光阴酿成苦酒倾倒在满地信笺灰烬里。

“葬他们于老柳树下。”柳妇人溃散的妖丹碎片映出树妖抱着柳文魂魄恸哭的画面,“把我的骨灰......撒在当年他赠我银簪的溪畔。”

她最后的呼吸化作麋鹿清鸣,妖纹在脖颈绽开冰裂纹。漆盒中泛黄信笺突然自燃,灰烬里浮出年少时的柳文正在溪边为她绾发,而远处树妖的根须正悄悄缠上他的脚踝。

晨雾漫过歪脖柳结痂的树皮时,敖青鳞的锦靴碾碎了一粒星砂。他垂目望着自己掌心崩裂的牧海令纹路,耳畔是孙琴坠倚着焦尾琴的断续咳嗽——那柄断了三根弦的琴,此刻正被她当成拐杖杵在泥地里。

“收尸的活归我。“孙回跛足勾开祠堂半掩的朱漆门,枯掌拍飞檐角垂落的半截白缟,“臭小子们把说辞编圆些。“

觅长生剑尖挑起柳妇人遗落的银簪,霜纹在并蒂莲纹上凝成冰棱。他瞥见敖青鳞正用锦帕擦拭孙琴坠颈侧血痕,帕上暗绣的蛟纹被染成赭色。

“柳文夫妇的棺木......“圆脸道士孙小满抱着卦签筒凑过来,袖口香灰簌簌落在觅长生染血的袍角。

“合葬。“剑锋突然指向后山老柳,“今夜子时。“冰晶裹着银簪钉入祠堂梁柱,惊得寒鸦扑棱棱飞向堕星潭方向。

晒谷场青石板上凝结着夜露,敖青鳞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柳文棺木。他耳垂悬挂的双蛟衔珠佩无风自动,玉佩背面「镇海」二字映着孙琴坠苍白的脸。

“血藤作祟,柳文夫妇为护村落殉难。“觅长生的声音像淬过冰的秤砣,砸在每个村民紧绷的神经上,“妖物已除。“

孙小满的卦签筒突然哗啦作响:“可、可柳夫人她明明......“

“明明是个好媳妇。“孙琴坠突然用琴箱撞翻卦签筒,翡翠耳珰在晨雾里晃出虚影,“昨夜她举着菜刀追砍妖藤三百米——“她虎牙咬碎半颗止血丹,“要不是老娘...咳...本姑娘拦着,她能跟那树妖大战三百回合!“

晒谷场边缘的赵铁匠突然啐了口唾沫:“那妖妇半月前还勾引我家......“

“勾引你奶奶个腿!“孙回枯掌拍碎晾谷架,“没见她心口嵌着护村符?“老者脖颈星斑随怒意游动,“昨夜妖血喷溅三丈高——就你这怂样早尿裤子了!“

敖青鳞的牧海锁链突然绞住歪脖柳,树皮剥落露出焦黑年轮:“妖气残留在此。“他丹凤眼扫过噤若寒蝉的村民,“再有妄议者——“锁链应声勒断碗口粗的枝干。

堕星潭的晨雾被龙涎香母蛊染成靛青色,觅长生剑尖挑起两抔混着冰晶的泥土。他望着孙回将柳妇人骨灰撒入北麓溪流,银簪上的霜纹正在晨光中寸寸龟裂。

“真不告诉村民真相?“孙琴坠的焦尾琴弦缠着半片褪色符纸,“柳文可是被......“

“二十年前玉虚宫造的孽,何必让活人再背。“敖青鳞突然将牧海令残片塞进她掌心,“带着这个——东海三十六岛无人敢拦你。“

孙回跛足碾碎溪畔的测灵石碎末:“臭小子,送佛送到西。“他枯指在虚空勾出北斗阵图,“树妖的共生咒未散尽,那两副棺材......“

“用离火符烧了。“觅长生剑鞘轻叩新立的无字碑。

孙琴坠突然抬头,警惕地盯着敖青鳞:“喂,敖家九公子,你该不会是追着我到这儿来的吧?我可没偷你们敖家的东西!”

她下意识摸了摸琴箱暗格,仿佛在想还做了多少得罪人的事。

敖青鳞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本公子闲得发慌才会追着你跑!不过是路过除妖,顺手救个蠢货罢了。”

他袖中的牧海令微微发烫,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玉佩。

孙琴坠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他:“路过?这穷乡僻壤的,敖家嫡脉会‘路过’?”

她突然一拍膝盖,恍然大悟道“哦——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小时候我教你那招寒冰掌,结果让你在族比上摔了个狗啃泥?”

敖青鳞耳根一红,猛地转):“胡说什么!那是本公子故意让招!”

他声音陡然拔高,锁链上的蛟纹都跟着亮了几分。

孙琴坠噗嗤一笑,扯到伤口又龇牙咧嘴:“得了吧!你当时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还扯我袖子喊‘琴坠姐再教一遍’——”

敖青鳞暴跳如雷:“孙!琴!坠!”

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却在看到她苍白的嘴唇时僵住,最终只是恶狠狠道“再提旧事,我就把你扔回崖底喂藤妖!”

孙琴坠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敖公子威武!那请问您老接下来是押我回东海受审,还是……”

敖青鳞突然松开她,甩袖背过身去:“……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他声音闷闷的,玉佩在掌心攥得发烫。

孙琴坠愣住,试探性地戳了戳他后背:“真放我走?你们敖家执法队不是悬赏三百灵石抓我吗?”

敖青鳞猛地回头,丹凤眼里情绪翻涌:“三百灵石算什么!本公子——”

他突然卡壳,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狼狈改口“本公子缺那点钱吗?!”

远处传来孙回的咳嗽声:“俩小崽子磨蹭啥呢?再不走天亮了!”

孙琴坠跳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敖青鳞的手臂瞬间抬起又强行放下,最终只是用锁链卷来一根树枝递给她当拐杖。

孙琴坠拄着树枝,歪头看他:“敖青鳞,你该不会……”

敖青鳞如临大敌:“不会什么?!”

孙琴坠恍然大悟击掌:“——该不会是打不过我,想骗我跟你回敖家瓮中捉鳖吧?!”

敖青鳞气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转身大步离开,锁链在地上拖出深深的划痕。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孙琴坠,消失在了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