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竹林里的秘密基地
晒谷场的萤火虫还在玻璃罐里明灭，陈默的课本里已经夹满了小满送的糖纸。那些五颜六色的糖纸被小心地展平，用铅笔描上歪扭的花纹，整齐地码在课桌抽屉最深处——那是他们秘密基地的“墙纸“。自从上个月在竹林刻下誓言，两个孩子便像归巢的燕子，每天放学都往竹林里钻，兜里揣着从家里偷来的零碎：半卷生锈的铁丝、母亲裁衣剩下的布头、奶奶装针线的铁皮盒。
秋分后的竹林泛着潮湿的清苦，晨露还挂在竹叶上，陈默跟着小满拨开比人高的茅草丛，去年刻字的毛竹已经长出新枝，“陈默周小满永远不分开“的刻痕被青苔覆了半角，却在小满用竹筒接的山泉水冲刷下，重新露出淡青色的竹纹。“今天要搭屋顶。“小满晃了晃肩上的竹篓，里面躺着从厨房偷拿的塑料布，边缘还带着被火燎过的焦痕，“我看见供销社的棚子就是这么搭的。“
竹篾在小满手里翻飞，她蹲在地上用石头压住塑料布边角，鼻尖沁着细汗。陈默握着生锈的小刀削竹条，刀刃总被竹节卡住，木屑扎进指甲缝里。小满见状丢开手里的铁丝，夺过他手里的刀：“笨蛋，要顺着竹纹划。“刀刃在她掌心的薄茧上擦过，突然划出道血痕，血珠滴在塑料布上，像朵盛开的小红花。
“疼吗？“陈默慌忙翻找兜里的手帕——那是奶奶给他擦汗的，蓝底白花的边角已经磨破。小满却把手指含在嘴里，摇头晃脑地哼起自编的山歌：“竹林里的小木匠，砍根竹子做房梁，不怕风吹和雨打，藏起秘密一箩筐。“说着从裤兜掏出颗水果糖，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昨天帮王阿婆捡柴火换的，草莓味的，给你。“
塑料布被铁丝固定在两棵毛竹之间，形成歪歪扭扭的三角顶。小满把捡来的破搪瓷盆吊在“屋檐“下，说下雨时能接水洗手。陈默则用铁钉在木板上钉出简易书架，用来摆放他们的“珍宝“：半本缺页的《西游记》、装满萤火虫尸体的玻璃罐、用作业本画的竹林地图。小满突然想起什么，从竹篓底部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桂花和去年攒的蝉蜕，“奶奶说这些能驱虫。“
正午的阳光穿过竹叶，在基地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小满把糖纸贴在塑料布上，透明的塑料顿时染上红橙黄绿，风穿过缝隙时，糖纸发出细碎的响声，像谁在说悄悄话。陈默摸着石壁上凹凸的刻字，忽然想起春天在晒谷场，小满把萤火虫放在他掌心时的温度，比这秋日的阳光更暖。
“默子哥快看！“小满突然指着塑料布上的阴影，竹枝的影子在糖纸间穿梭，竟像极了他们去年刻的星星。她兴奋地抓住陈默的手腕，把他的手指按在潮湿的泥地上，“我们刻个新记号吧，比星星还好看的。“刀刃切入泥土时带出蚯蚓，小满却毫不在意，专注地画着歪扭的双心，中间用箭头连起来。
暮色漫进竹林时，秘密基地终于有了雏形。小满把铁皮盒挂在“门“上，里面装着他们的“契约“——张用蜡笔写的纸条，上面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不准告诉大人“。陈默摸着口袋里的竹青蛙，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小满母亲的呼喊：“死丫头！又躲哪儿野去了？猪食还没剁呢！“
小满吐了吐舌头，迅速把糖纸塞进陈默的书包：“帮我藏好，明天带铁丝来加固屋顶。“跑了两步又回头，从脖子上扯下串着狗牙的红绳，塞到陈默手里，“给你，辟邪的，上次你被狗追时我就该给。“狗牙在暮色里泛着青白，绳结还带着她脖子的温度。
夜风送来远处稻田的蛙鸣，陈默摸着口袋里的狗牙，听着小满的脚步声消失在竹林深处。塑料布在风中哗哗作响，糖纸影子在地上跳着舞，像无数个小小的他们，在这秘密的角落里，编织着只属于彼此的童话。他忽然想起小满白天说的话：“等我们长大了，就把基地扩建成真正的房子，你住东间，我住西间，中间的堂屋摆个大餐桌，每天都能一起吃饭。“
第二天清晨，陈默揣着从父亲工具箱偷拿的铁丝来到竹林，却看见小满蹲在基地前抹眼泪。塑料布被撕破了边角，书架上的《西游记》浸了水，页码黏在一起。“是村里的大黄牛闯进来的。“小满抽着鼻子，指尖捏着片残破的糖纸，“它们踩坏了我们的星星。“
陈默蹲下身，用铁丝把破损的塑料布补好：“没关系，我们可以做更结实的屋顶。“他想起昨天看见供销社的竹篱笆，突然有了主意，“用竹篾编个顶棚吧，像王大爷家的鸡窝那样，牛就撞不坏了。“小满的眼睛亮起来，她抹掉眼泪，从腰间抽出那把生锈的小刀：“我去砍新竹，你把旧竹篾泡在溪水里，这样会更结实。“
溪水清凉刺骨，陈默把晒干的竹篾泡进石潭，看着它们渐渐变得柔软。小满扛着竹子回来时，裤脚沾满泥浆，却笑着举起手里的野莓：“在竹林深处发现的，比家里的甜。“野莓的汁液染红她的指尖，像极了去年染凤仙花时的模样。
正午的阳光穿透竹叶，照在两个忙碌的小身影上。小满编竹篾的手法越来越熟练，陈默则把泡软的竹篾递给她，偶尔被毛刺扎到，便换来小满的嘲笑：“大城市的少爷才怕疼，我们山里娃的手都是铁打的。“但当陈默真的被竹篾划破手指时，小满却慌张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那是她母亲绣的并蒂莲，边角还留着未剪的线头。
竹篾顶棚渐渐成型，遮住了塑料布的破洞。小满把剩下的糖纸贴在竹篾间隙，阳光透过糖纸，在地上投下彩色的光斑。陈默看着小满蹲在地上调整竹篾的角度，辫子上沾着竹叶，却浑然不觉，忽然觉得，这个总在闯祸的丫头，其实比任何糖纸都要鲜艳。
黄昏时分，秘密基地焕然一新。竹篾顶棚在风中轻轻摇晃，却再也不怕黄牛的冲撞。小满把狗牙红绳重新系在陈默手腕上，绳结打得比昨天更紧：“这次不会掉了。“她望着渐渐暗下来的竹林，忽然指着顶棚上的糖纸：“你看，像不像我们刻的星星在飞？“
夜风裹着桂花的香气吹来，陈默望着顶棚上闪烁的彩色光斑，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小满在晒谷场说的话：“萤火虫是星星掉在地上的碎片。“此刻，这些糖纸碎片在竹篾间闪烁，就像那些不会熄灭的星星，照亮了他们的秘密基地，也照亮了在他们心中悄悄生长的，比任何糖纸都要绚烂的情谊。
远处传来小满母亲的呼喊，这次带着笑意：“小满！回家喝南瓜粥啦！“小满应了一声，却蹲下身把基地的“门“重新加固：“明天带些玉米须来，我们给顶棚做个装饰边。“跑了两步又回头，举起手里的竹青蛙：“别忘了喂它'吃饭'，不然它会饿瘦的。“
看着小满消失在竹林里的身影，陈默摸着手腕上的狗牙红绳，忽然觉得，这个秋天的竹林，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那些被踩坏的糖纸，那些划破手指的竹篾，那些共同修补的时光，都在悄悄诉说着，属于他和小满的秘密，正在这竹林深处，像新抽的竹枝般，一节一节地生长。
溪水在石潭里叮咚作响，陈默听见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他知道，明天，小满会带着新的点子和偷来的材料来到这里，而他们的秘密基地，也会在无数个这样的明天里，渐渐变得更加坚固，更加温暖。就像竹林里的刻字，就像手腕上的红绳，就像彼此眼中的星光，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