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欢喜禅宗余孽
南城街角，茶楼依旧。
楼下追兵的喧嚣已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几分尘土飞扬后的寂寥。
方才那场声势浩大的追逃，像极了一出排演好的江湖闹剧。
锣鼓敲得震天响，主角却早已悄然离场。
裴云指尖轻叩着温热的茶盏，目光透过窗棂，落在远处那座看似平静的贾府。
眼底最后一丝慵懒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
仿佛猎人终于等到了狐狸最松懈的那一刻。
“时辰差不多了。”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轻触，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声音不大，却让侍立一旁的张泉心头一紧。
“大人？”
裴云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刘莽那蠢货走了也好。”
“网撒了这么久，也该收了。”
他侧过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泉。”
“卑职在！”
“我提醒你的几点，可记住了？”
“卑职谨记！”
“好，带你的人，从东墙那处废弃的暗道进去。”
“记住，动静小点，别惊了邻居。”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狠戾。
“速战速决，拿下那个姓贾的，还有里面藏着的‘客人’。”
“东西找到，人尽量留活口，我还有话要问。””
张泉心领神会，眼神一凛。
大人这是要关门打狗了！
“卑职明白！”
他抱拳躬身，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快步下楼。
身影如鬼魅般融入楼下的阴影，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
其身后，十余名早已待命的锦衣卫精锐校尉，如同沉默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上。
他们动作划一，气息内敛。
行走在南城渐趋安静的巷弄间，竟未带起一丝多余的风声。
……
贾府。
朱门紧闭，高墙耸立。
方才外面的喊杀震天，似乎并未过多惊扰这座深宅大院。
只有几个家丁护院，在门房处探头探脑，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府邸深处，一间布置奢华却又透着几分诡异气息的静室。
檀香袅袅，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闻之令人心神恍惚。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几幅仕女图，画中女子衣着暴露，神态妖娆。
南城富商贾正初，此刻正满头大汗，坐立不安。
他肥胖的身躯挤在名贵的太师椅里，不停用丝帕擦拭着额头。
“大师，外面……外面锦衣卫闹得这般凶，不会有事吧？”
静室中央，盘坐着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
僧人面容俊美异常，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添几分妖异。
他便是欢喜禅宗在京城的头目，法号“妙乐”。
此刻，妙乐僧人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鸷。
“慌什么？”
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邪异的魅惑力。
“锦衣卫不过是虚张声势，那领头的裴云失了修为，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能奈我何？”
“调虎离山之计已成，他们此刻定然追着那几个替死鬼去了。”
“贾员外，你且安心。”
“待风头过去，我自会带你离开京城，寻一处洞天福地，共享极乐。”
妙乐僧人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在他身侧，几个衣衫不整、眼神空洞麻木的美貌女子蜷缩着，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玩偶。
她们正是被妙乐掳来，用以修炼邪功的炉鼎。
而在妙乐僧人身前，则供奉着一个巴掌大小，由特殊暖玉雕琢而成的盒子。
盒子紧闭，却依旧有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星辰之力从中逸散出来。
正是司天监失窃的至宝——
引星砂！
“收拾妥当，我们也该动身了。”
妙乐僧人正欲起身。
突然！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锐器入肉声，从静室外传来。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贾正初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妙乐僧人瞳孔骤缩，猛地站起！
“不好！”
他反应极快，双手瞬间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静室内空气扭曲，粉红色的迷雾凭空出现，迅速弥漫。
雾气中，仿佛有无数赤身裸体的妖娆身影若隐若现，伴随着靡靡之音，直透人心神魂！
欢喜禅宗的迷魂阵！
“锦衣卫！你们找死！”
妙乐僧人厉喝，眼中杀机毕露。
他不是没想过锦衣卫会反应过来中计。
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轰！”
静室的门被一股巨力直接撞碎！
木屑纷飞中，张泉手持绣春刀，面沉如水，第一个冲了进来。
他身后，锦衣卫校尉鱼贯而入，刀光映亮了弥漫的粉雾。
“结阵！”
张泉低喝一声。
校尉们动作迅捷，瞬间组成一个简单的三才刀阵，将妙乐僧人和贾正初围在中央。
粉色迷雾涌动，妖娆幻影扑面而来，试图干扰他们的心神。
但锦衣卫缇骑，哪个不是心志坚毅之辈？
这点幻术，还不足以让他们迷失！
张泉目光锐利，扫视着静室。
他记得清楚，出发前，裴云大人曾懒洋洋地提点过一句：
“欢喜宗那点勾当，离不开声色犬马，阵眼多半在最污秽或是最显眼的地方。”
“若是迷魂阵，不必理会那些花里胡哨的娘们影子，直接砍了那供奉的佛龛，或是砸了那香炉！”
张泉的视线，瞬间锁定了供奉着引星砂玉盒的那张矮几！
那里，正燃着一炉散发甜腻气息的檀香！
“破！”
张泉一声暴喝，身形如电，不退反进！
他无视了那些缠绕上来的粉色幻影，手中绣春刀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直劈那尊紫铜香炉！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
香炉被刀锋劈中，瞬间四分五裂！
炉灰与燃香四散飞溅！
随着香炉被毁，弥漫的粉色迷雾如同失去了支撑，骤然变淡。
那些妖娆幻影也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烟消云散。
迷魂阵，破！
“竖子敢尔！”
妙乐僧人又惊又怒，俊美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
他没想到对方破阵如此干脆利落！
这怎么可能！？
莫非有高人指点？
眼见阵法被破，妙乐不再犹豫。
双掌合十，指尖弹出数道凝练如实质的粉色气劲，如同毒蛇般射向张泉等人！
这妖僧竟有接近筑基的修为！
张泉不敢大意。
绣春刀舞动如风，刀光凛冽，将粉红毒蛇一一斩碎。
但那妖僧身法诡异，滑不留手。
一边缠斗，一边试图靠近角落的窗户，想要逃离。
“大人提点过，欢喜禅宗的妖僧，最擅长魅惑心神，身法看似飘忽，实则发力点在腰胯！”
裴云的提醒，再次在张泉脑中闪过。
就在妖僧再次变幻身形，试图迷惑张泉视线的瞬间。
“留下吧！”
张泉冷哼一声，刀锋一转，不理会上路的虚招，径直斩向妖僧的腰腹！
角度刁钻，狠辣无比！
妖僧大惊失色！
他完全没料到不只阵法被迫，连引以为傲的步法破绽都会被瞬间看穿！
这锦衣卫背后绝对有高人！
嗤啦！
刀锋划过，带起一蓬血雾。
妖僧惨叫一声，左侧腰腹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书架，脸上再无之前的镇定，只剩下惊恐和怨毒。
同时，两名校尉早已封死了后窗的退路。
其余校尉刀光交织，如同细密的罗网，罩向妙乐僧人！
锦衣卫的合击之术，简单直接，却最为有效！
“拿下！”张泉厉喝。
两名校尉立刻扑上，趁他病要他命，刀柄狠狠砸在妖僧后颈。
妖僧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冰冷的刀锋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另一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贾正初，根本无需动手，直接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
“饶命！官爷饶命啊！都是他逼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张泉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矮几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描金黑漆的玉盒。
入手温润，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从盒中传来。
很微弱，但真实存在。
他记得百户大人说过，那包裹里的东西，气息微弱驳杂。
而这个玉盒里的，虽然微弱，但感觉却不一样。
这就是真正的引星砂？
张泉看着手中的玉盒，又看了一眼地上被捆住的妖僧和贾正初。
心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百户大人是怎么知道欢喜禅宗的余孽妖人会在这里？
百户大人明明没有修为，却能看穿这一切。
这种感觉，比面对一个修为通天的强者，还要让人感到心惊。
张泉挥了挥手。
“全部带走！”
“是！”
校尉们动作迅速，将贾正初和那妖僧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上布团。
同时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些女子，将她们带到角落，避免受到二次伤害。
张泉捧着玉盒，转身走出静室。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贾府的喧嚣，终于归于沉寂。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与脂粉混合的怪异气味。
茶楼上。
裴云看着远处贾府方向，腾起的一缕微不可查的青烟信号。
那是张泉得手的暗号。
嘴角缓缓勾起，裴云将杯中已经微凉的残茶一饮而尽。
“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