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归家
赵德润推门而入,脸上堆着歉意的笑容:“实在对不住,家父卧病多日,改日定当亲自款待。”
邢瑞冷哼一声:“这已是邢某第二次登门,赵家若真有诚意,总该让在下验验货了吧?”他锐利的目光直视赵德润,“莫非二少爷做不得这个主?既然如此,不如请大少爷出来说话?”
赵德润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后道:“今日便可带邢老板验货,只是这订金……”
“货没问题,三十口棺材我全要了。”邢瑞斩钉截铁地说。
“痛快!”赵德润拍案而起,“请随我来。”温辞不动声色地跟在二人身后。
穿过庭院时,赵德润边走边解释:“库房存货不多,今日验货若没问题,我即刻命工匠连夜赶制,三十口棺材全部走水路运送。”
“二弟!”一道清朗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赵德润脚步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却并未回头。
来人正是赵家大公子赵德清,一身锦缎长衫,玉冠束发,通身透着世家公子的矜贵。他面容白皙,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不曾受过半点风霜的模样。
但细看之下,衣摆处沾着些许尘土,发丝间也带着几分风霜痕迹。那张素来白皙的面容此刻略显疲惫,眼下浮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是长途跋涉后尚未休整的模样。
“爹说有事让你去一趟。”赵德清走近时,袖口处隐约可见几道褶皱,语气虽温和,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赵德润斜睨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没看我正忙着?”他故意掸了掸自己一尘不染的衣袖,“我可不像大哥这般悠闲,还能去青峰山的庄子逍遥快活。”
赵德清眸光微闪,压低声音道:“事关重大。”话音未落,他的视线却不经意地瞥向一旁的邢瑞,似有深意。
温辞眸光微动,邢瑞已冷笑出声:“赵二少爷,你们赵家这是唱的哪出?”
赵德清面露歉意,拱手道:“这位公子见谅,实在是家父病情反复,不能亲自待客……”
“罢了这生意我不做了!”邢瑞一甩袖子离开,温辞原本想着说退婚的事,如今想来,倒是不用着急说了。
赵德清神色不变,只淡淡吩咐道:“老陈,送二位贵客。”
老陈连忙上前引路,邢瑞面色阴沉,步履生风,显然怒意未消。温辞试图缓和气氛,便随口问道:“这院中可有桂花树?方才似乎闻到一股桂花香。”
老陈赔笑道:“不是桂花树,是我家大公子用的桂花油。大公子爱惜头发,每隔几日便要用桂花油养护。”
邢瑞冷哼一声,讥讽道:“他倒是讲究。”
温辞无奈摇头,不再多言。
出了棺材铺,刚拐过街角,邢瑞便一脸踢在墙上:“赵天柏这只老狐狸……”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只炸毛的猫。
温辞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尾随才低声道:“连棺材都不让细查,这不明摆着心里有鬼?”话音未落,余光瞥见远处那辆熟悉的青帷马车,“时辰不早,我先行告辞。”
“姑娘且慢!”邢瑞情急之下一把拽住她的袖子。
温辞蹙眉抽回衣袖:“运棺船。”
“对呀,姑娘之前说这船有问题,想是夹层装了私盐,吃水深的缘故……”邢瑞激动地搓手。
“观察几日,切勿打草惊蛇,这几日他们怕是不会再运。”温辞提醒道。
“姑娘放心就是。”邢瑞说的自信满满。
温辞浅施一礼,朝着远处的马车走去。
陆绍懒散地斜倚在车辕上,一条腿随意地曲起,手臂搭在膝头,嘴里叼着的草茎随着他哼唱的小调轻轻晃动。
远远望见温辞的身影,他眼睛一亮,利落地翻身跳下车辕,草茎一吐,殷勤地撩开车帘:“回家?”
“嗯,辛苦你了。”温辞弯腰钻进车厢。
马车辘辘前行,穿过熙攘的街市。陆绍握着缰绳,终是按捺不住,回头隔着帘子道:“虽说公子嘱咐过不许多嘴……”
“亲事还没提,”温辞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倒是看了场好戏。”接着便将赵家的事娓娓道来。
陆绍听罢,若有所思地甩了个响指:“要我说,姑娘不妨静观其变。若官府真定了赵家的罪,岂不省了姑娘许多麻烦?”
“倒是与我想一处去了。”温辞轻笑。
暮色渐深,马车驶入通泽县,陆绍按照温辞的指示,将马车停在了一处巷子口。
温辞轻盈跃下:“有劳陆大哥了。回去后,还请代我谢过你家公子。”她抬手指向前方,“沿着这条街直行,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右转,便可见到一家客栈,虽不奢华,却也洁净。”
陆绍抱拳:“姑娘客气了,咱们神都再会!”
温辞推开家门,迎面便是一道黑影袭来。她本能地侧身一闪,她娘秀姑的扫把重重砸在门框上,扬起一阵灰尘。
“娘!”大哥温朗一个箭步上前拦住,“跟您说过多少次了,阿辞现在是女秀才,哪能说打就打?”
温辞连眼皮都懒得抬,径直穿过堂屋。推开自己房门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堆满了杂物,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二哥要娶媳妇,他那屋得腾出来收拾。”秀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辞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屋子:“爹呢,还没回来?”
“谁知道死哪去了!十几天不着家,等他回来看老娘不扒了他的皮!”秀姑突然拔高嗓门,“你二哥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他让我先回。”温辞面无表情地开始挪动杂物,爹经常住大户人家家里做工,吃住都在外面,十几天不回来也是常事。
温朗在门外急得直搓手:“这个混账东西,准是又在城里瞎逛!明天媒人就要来议亲了,爹不在,二弟也不回,这……”
温辞暗自冷笑,这个大哥明明最是懦弱无能,偏要摆出长兄如父的架势。
直到三更时分,温辞才勉强收拾出能睡人的地方。她盯着斑驳的房梁看了会儿,从柜底抽出一床旧棉被,出了门。
巷子幽静。马车还在停着,车辕上结了一层薄霜。温辞刚走到三丈开外,就听见车里传来一声喷嚏。
“谁?”
寒光乍现,冰冷的剑刃已抵上她的咽喉。车帘猛地掀起,露出陆绍错愕的脸。
“温姑娘?”他慌忙收剑入鞘,把剑扔回车上,还往里推了推,“你……你怎么……”
温辞夸道:“好身手。”说着将棉被扔进车厢,转身便走。
“等等!”陆绍急得直挠头,“我不是故意守在这的,就是……就是……”
温辞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巷子深处。
第二天一早,秀姑早早叫温辞起床,收拾厅房,连窗棂都擦得锃亮。媒人今日要来相看,半点马虎不得。
谁知这一等就等到日上三竿。媒人踩着午饭时辰进屋,刚坐下就皱起眉头:“二公子人呢?”那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写满不悦。
秀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转头瞪向温辞:“你二哥到底几时回来?”
温辞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临别时二哥说,青州的秦楼楚馆可比咱们这小县城气派多了。”
媒人手里的手帕掉在地上,秀姑气得直哆嗦,脱了绣花鞋就要打温辞,被温朗一把拦住。
正在这时,一队人马围住了温辞家的院子,温辞出门去看,来人正是邢瑞,他神情憔悴,衣服上沾满露水:“我有麻烦了,你可一定要帮我!”
温辞望着他衣摆的泥渍,忽然了然:“你昨夜去查了运棺船?”
“是。”邢瑞懊悔。
温辞无奈:“棺材并无夹层。”
“连颗盐粒都没找到,赵家不肯罢休,闹上了公堂。”邢瑞苦着脸,“说我滥用职权,私闯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