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往生劫
红雪招魂
往生洞炸塌的第三天,柳树屯下起了红雪。
那雪片子跟沾了血似的,落在人身上“滋啦”直响,冒出一股股腥臭的黑烟。李保山从化工厂的废墟里爬出来,浑身的皮肉让铀火灼得没一块好地方,右手的白骨裸露在外,五根指关节“咔咔”作响,像是里头藏着啥活物。
“操他妈的......”
他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一瘸一拐地往屯子里走。脚底下的红雪“咯吱咯吱”响,每走一步都留下个焦黑的脚印,像是让啥玩意儿给烙出来的。
风里夹着喊魂的动静,听着像金婆婆,又像他闺女。
“保山......保山呐......”
李保山眯着肿成一条缝的眼往道边瞅——老赵家坟圈子让红雪盖得严严实实,可坟头全裂了,每个坟窟窿里都蹲着只黄皮子,前爪捧着冻梨,正“咔嚓咔嚓”啃得汁水四溅。最邪性的是,那些畜生一边啃一边淌哈喇子,哈喇子落到雪地上,“滋啦”烧出一个个小窟窿眼儿。
“咋的?灰三奶奶让你们守灵呢?”李保山啐了一口,白骨右手攥紧了手术刀。
那些黄皮子齐刷刷抬头,眼珠子绿得渗人。缺耳朵的那只“吱”地尖叫一声,剩下的全跟着蹿出来,排成一溜挡在道上,前爪合十冲他作揖。
“李大夫......”缺耳朵的黄皮子尖声尖气地说,“灰三奶奶让俺们接您去喝喜酒......”
“喝你妈的喜酒!”李保山抡起手术刀就劈,那畜生“嗖”地躲开,剩下的全“呼啦”围上来,爪子往他裤腿上挠。
正撕巴着,远处突然传来“咚咚”的鼓声。李保山抬头一瞅,浑身的血都凉了——
屯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树干上凸出张人脸,树皮一鼓一鼓的,跟喘气似的。鼓声就是从树肚子里传出来的,每响一声,树脸上的皱纹就深一分。
李保山凑近了瞧,那树脸突然睁开眼,竟是王村长!
“李大夫......”树皮“刺啦”裂开道缝,露出里头白森森的牙花子,“灰三奶奶让我给你捎句话......”
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李保山直往后仰。他抡起白骨右手就往树脸上怼,“噗嗤”一声,五根指头插进树皮,掏出来满把蛆虫,里头裹着个铜铃铛——正是当年拴在他闺女手腕上那个!
铃铛“叮当”一响,红雪地里“唰”地伸出几十只惨白的手,抓着他脚脖子就往地底下拽。李保山拼命挣扎,可那些手跟铁钳子似的,指甲都抠进他肉里了。
“操你祖宗的!撒开!”
他抄起手术刀往雪地里猛扎,黑血“滋”地喷出来,溅在红雪上“噼啪”直响。那些手吃痛,稍微松了点劲。李保山趁机拔出腿,连滚带爬地往后撤。
刚退两步,后背“咣当”撞上个东西。回头一瞅,是屯口的老磨盘,上头坐着个人——灰布棉袄独眼瞎,正是金婆婆!
老太太胸口的大窟窿里盘着条白蛇,见他来了“嘶嘶”吐信子:“保山,红雪招魂,活人避让......”
“婆婆!这到底咋回事?”李保山嗓子都喊劈了。
金婆婆没吭声,从怀里掏出个兽皮口袋扔过来。李保山接住一摸,里头硬邦邦的,像是装着几块骨头。
“常仙的指骨、灰仙的牙、黄仙的爪、柳仙的鳞、狐仙的毛......”老太太的独眼滴着黑血,“凑齐五仙灵物,才能送走这尊瘟神......”
话没说完,老榆树突然“咔嚓”裂成两半,树肚子里“哗啦”流出黑水,里头泡着几十个冻梨坛子,每个坛口都封着黄符纸。
最瘆人的是,那些坛子正在“嗡嗡”震动,像是里头有啥东西要钻出来!
“保山叔......救救我......”
一个小闺女的声儿从坛子堆里传出来,李保山浑身一激灵——是他闺女小花的动静!
他红着眼珠子就要往前冲,金婆婆一把拽住他:“别过去!那是灰仙做的假坛子!”
老太太话音刚落,最前头那个坛子“砰”地炸了,黑血溅了李保山满脸。他抹了把脸,再睁眼时,浑身的血都凝住了——
黑血里裹着张照片,是1943年拍的。照片上,他爹穿着白大褂,正给个孕妇打针。那孕妇的肚皮上,赫然烙着“HL-47”的钢印!
“爹......你......”李保山手直哆嗦,照片上的他爹突然转过脸,冲他咧嘴一笑。
树上的王村长“咯咯”乐了:“李大夫,你爹当年可是皇军的红人啊......那些冻梨坛子里的孩子,全是他亲手接生的......”
李保山“嗷”一嗓子扑上去,白骨右手“噗嗤”插进树脸里,掏出来团黏糊糊的东西——是张发黄的《遗体捐赠协议》,捐赠人签名栏里,赫然是他爹的笔迹!
“轰隆!”
老榆树彻底倒了,树根底下露出个黑窟窿,里头“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李保山刚要凑近看,红雪突然下得更密了,眨眼工夫就把窟窿盖得严严实实。
风里又传来喊魂的动静,这回听着像他爹:
“保山啊......下来陪爹喝两盅......”
李保山攥紧兽皮口袋,扭头就往屯子里跑。后头“叮叮当当”的铜铃声追着他响,像是全屯子的死人都爬出来送殡了......
鬼胎出世
李保山一脚踹开老宅的破木门,后背“咣当”抵上门板,呼哧带喘地瞪着手里那团黏糊玩意儿——他爹签的《遗体捐赠协议》。纸上的血手印还没干透似的,摸一把能蹭满手腥。
“爹,你他妈给鬼子当帮凶?!”他“刺啦”把协议撕成两半,纸缝里“滋”地窜出股黑水,溅在炕席上烧出个窟窿眼。
外头红雪下得邪乎,窗户纸让血点子砸得“啪啪”响。李保山把金婆婆给的兽皮口袋抖搂开,五块灵物在炕上摆成个圈——常仙的指骨焦黑似炭、灰仙的牙泛着青光、黄仙的爪尖带倒钩、柳仙的鳞片渗着血、狐仙的毛黏着脑浆子。
正琢磨着咋用,忽听地窖口“咯吱”一声。
“保山叔......”
小翠的声儿从地底下飘上来,带着水音儿。李保山抄起煤油灯往地窖口一照,木梯子上趴着个东西——说是小翠,可那丫头下半身已经化成蛇尾,鳞片缝里往外滋黑血。
“叔...我肚里东西要出来了...”她指甲抠着梯子“咔咔”响,“灰三奶奶说...得用亲爹的血镇着...”
煤油灯“啪”地炸了灯花。李保山瞅见她肚皮上凸着张人脸,正“咯咯”笑出王村长的动静。他抡起炕桌就往地窖口砸:“滚你妈的!谁是你爹?!”
“哗啦——”
炕桌碎成八瓣,地窖里突然窜出条碗口粗的花斑蛇,蛇头上顶着小翠半张脸,另半张脸烂得露骨,牙床上还镶着金镏子。
“李大夫...”蛇嘴一开一合喷出腐臭,“你闺女在我肚里呢...”
蛇身“唰”地缠上房梁,肚皮“刺啦”裂开道缝,掉出个血呼啦的肉团子——耗子头人身,脊梁骨上长着排倒刺,后脖颈烙着“HL-47”的钢印,小手小脚却戴着四五个金镯子。
“爷们儿!”肉团子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声儿跟王村长一模一样,“俺是你亲孙子!”
李保山白骨右手“咔吧”攥紧,常仙指骨突然发烫。那肉团子见状“嗷”地炸毛,倒刺“唰”地竖成扇面:“老常家骨头?我日你祖宗!”
一娃一蛇同时扑来。李保山侧身滚到炕琴边上,“咣当”拽开柜门——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个冻梨,每个梨把儿上都拴着红绳,绳头系着铜铃铛。
肉团子突然刹住脚,耗子脸“唰”地变绿:“你...你咋找到的?!”
“昨儿个梦里我闺女告诉的。”李保山“咔嚓”捏碎个冻梨,里头掉出节指骨,“屯里四十三个孩子的尸骨,全让你们做成供奉了吧?”
花斑蛇“嘶嘶”吐信,蛇尾猛地扫翻煤油灯。火苗“呼啦”窜上炕席,黑烟里浮现出1943年的画面——日军医院里,他爹正给孕妇注射彩色药水,那些女人肚皮上全画着灰仙像。
“瞅见没?”肉团子蹦到着火炕上跳舞,“你爹把灰仙胎种进孕妇肚里,俺们才能活...”
李保山突然扑向火堆,白骨右手直接插进肉团子心口:“那老子就再杀一回!”
“滋啦——”
黑血喷了满墙,肉团子“咯咯”笑着往后蹿:“爷你掏啥呢?俺心早让灰三奶奶摘走啦!”
果然,那血窟窿里空空如也。花斑蛇趁机缠住李保山脖子,小翠那半张脸贴着他耳朵吹气:“叔...化工厂地下室...有个铁柜...”
肉团子突然暴怒,一爪子撕烂蛇头:“叛徒!”
蛇尸“啪嗒”落地,李保山趁机抓起狐仙毛往肉团子脸上糊。那畜生“嗷”一嗓子滚进火堆,浑身冒绿烟:“等着!俺喊俺爷们儿来弄死你!”
“哗啦——”
房梁塌了半扇。李保山从废墟里爬出来时,屯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铜铃声。家家户户门缝里往外渗黑水,水面上飘着冻梨皮——全他妈是泡发的人耳朵!
远处化工厂废墟上,肉团子正往毒气塔残骸里钻,边跑边喊:“爷!李保山把供品毁啦!”
塔底下“轰隆”裂开个口子,伸出只卡车大的黄鼠狼爪子,每根指甲盖上都刻着“昭和十八年”......
因果轮回
毒气塔底下渗出的黑水漫到脚脖子,李保山踩着黏糊糊的冰碴子往裂缝里钻。那肉团子逃跑时撞开的窟窿眼儿,正往外喷着五彩斑斓的毒雾,闻着像死耗子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味儿。
“操,这他娘的是个无底洞啊......”
他摸出金婆婆给的兽皮口袋,把柳仙鳞片贴眼皮上一蹭——眼前突然亮堂起来。敢情这毒气塔底下藏着小日本的地堡,水泥墙上用血画满了灰仙像,墙角堆着几十个铁笼子,里头塞满了人鼠杂交的干尸。
最瘆人的是地堡正中间那台机器,锈得跟老树根似的,上头挂满冻梨坛子。每个坛口都插着输血管,管子另一头连着个玻璃罐,罐里泡着颗跳动的机械心,标签上写着“昭和18年第47号备用心脏”。
“爹...你他妈造大孽了......”
李保山一拳头砸在机器上,震得冻梨坛子“哗啦”直响。最顶上那个坛子突然裂了道缝,黑血顺着管子“咕嘟咕嘟”往玻璃罐里灌。机械心“突突”跳起来,泵出的毒水顺着铁管往外涌,眨眼工夫就把地堡淹了半截。
“保山呐......”
水面上浮出张人脸,是他爹年轻时的模样。李保山抄起块水泥板就砸:“滚出来!别整这些鬼把戏!”
“哗啦——”
水花四溅,他爹的虚影坐在机器上抽旱烟:“当年关东军抓了屯里四十七个孕妇,要造灰仙童子兵。我偷偷把毒药换成保胎药,这才保住你们这辈人......”
虚影一挥手,黑水里浮现出画面:1943年冬夜,年轻的李老爹把冻梨塞给孕妇们,梨心里塞着解毒药。可有个娘们儿告了密,鬼子把她肚皮剖开,里头爬出个长尾巴的怪胎——正是灰三奶奶的原身!
“那贱人肚里的玩意儿没死透......”李老爹的虚影开始扭曲,“它吃了四十六个胎儿,成了气候......”
突然有东西拽李保山裤脚。低头一瞅,黑水里伸出几十只小手,抓着他往机器底下拖。他抡起常仙指骨往水里插,“滋啦”一声,小鬼手全化成青烟。
烟雾里传来闺女的笑声:“爹...你看......”
他眯眼细看,浑身的血都凉了——玻璃罐里的机械心上刻着行小字:“供体来源:李小花,2003年冬月十八”
“灰三奶奶借你闺女的尸身还魂了!”水里的虚影突然变成王村长,“你爹害死我爹娘,我就让他断子绝孙!”
李保山“嗷”一嗓子扑向玻璃罐,白骨右手“咔嚓”捅穿防护罩。机械心突然伸出血管缠住他胳膊,针头“噗嗤”扎进血管抽血。
黑水“咕嘟咕嘟”沸腾,冻梨坛子集体炸裂。四十七个鬼胎从坛口爬出来,个个长着耗子尾巴,爪子上的金镏子叮当乱响。
“爷们儿!”领头的鬼胎蹦上机器,“俺们才是老李家的种!你爹给俺们接的生!”
李保山这才看清,这些畜生眉眼都像他家人——有他爷的酒糟鼻,他奶的三角眼,还有个鬼胎嘴角的痦子跟他爹一模一样!
黄仙爪突然从口袋里蹦出来,自发扎进他右手腕子。钻心的疼让他清醒过来,眼前浮现金婆婆临终画面:老太太把眼珠子抠出来按在他手心,哑着嗓子说“常仙指骨得沾血亲泪才能显灵”。
他猛地扯下脖子上挂的冻梨核——里头藏着小花的乳牙。往常仙指骨上一划,骨头“嗡”地泛起青光,照出地堡顶上用血写的符咒:
“以父祭子,因果轮回;五仙齐聚,往生门开”
“爹...对不住了......”
李保山把常仙指骨插进自己心口,蘸着心头血往墙上一甩。血点子落在符咒上,“轰”地燃起青火,烧得鬼胎们“吱哇”乱叫。
地堡突然剧烈摇晃,毒气塔废墟“咔嚓”裂成两半。月光照进来时,李保山瞅见个卡车大的黄皮子正往这边爬——灰三奶奶现真身了!
那畜生浑身烂疮流脓,尾巴上拴着四十七具童尸,每具尸体手里都攥着冻梨。独眼有脸盆大,瞳孔里映着1943年的画面:他爹跪在地上给灰三奶奶接生,产婆剪子“咔嚓”剪断的是条耗子尾巴......
“老李家的种......”灰三奶奶张嘴喷出毒雾,“今儿个该还债了!”
李保山把五仙灵物往地上一拍:“常仙指骨定乾坤!灰仙牙口嚼孽债!黄仙爪子撕因果!柳仙鳞片遮轮回!狐仙毛发烧黄泉!”
灵物“轰”地燃起五色火,烧得灰三奶奶满地打滚。鬼胎们突然调转枪头,扑到老畜生身上啃咬。李保山趁机爬上机器,抡起铁锤砸向玻璃罐——
“哗啦!”
机械心炸成碎片,毒水喷了满天。灰三奶奶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尾巴上的童尸集体睁开眼睛,手拉手唱起童谣:
“黄大仙,穿白衫,哭丧棒儿敲冰棺......”
月光下,李保山看见闺女走在最前头。小花回头冲他笑,手里攥着的冻梨突然裂开,露出里头崭新的拨浪鼓——正是她临终前紧紧攥着的那个!
地堡彻底塌了。
李保山被气浪掀飞到雪地里,右手白骨碎成渣。他挣扎着爬起来,瞅见毒气塔废墟上立着块新碑,碑文淌着血:
“父债子偿因果消,五仙归位怨仇了”
碑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全家福——他爹抱着刚满月的小花,孩子襁褓里露出一截耗子尾巴......
萨满送葬
毒气塔塌了三天三夜,柳树屯的红雪愣是没停。李保山躺在老宅炕上,右手的白骨碎得就剩半截腕子,伤口让铀火灼得“滋滋”冒蓝烟。外头铜铃声跟催命似的,叮叮当当响了一宿。
“保山呐......”
金婆婆的声儿从房梁上飘下来。李保山一睁眼,瞅见老太太的独眼悬在半空,后头连着根血呼啦的肉筋,正“吧嗒吧嗒”往炕席上滴黑血。
“今儿个头晌,全屯死人要给灰三奶奶送葬。”独眼转了个圈,“你得当主祭萨满。”
李保山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人都死绝了,还送个鸡毛葬?”
独眼“嗖”地贴到他鼻尖上:“灰三奶奶的魂儿锁在冻梨坛子里,要是不送走,往后年年红雪招魂,全东北都得遭殃!”
话音未落,窗户纸“刺啦”裂了。李保山往外一瞅,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屯道上飘着四十七盏白灯笼,每盏底下吊着个冻梨,梨把儿上拴的红绳一直连到老赵家坟圈子。死人排成两队跳大神,赵铁头打头敲人皮鼓,会计媳妇儿甩着肠子当秧歌绸,王村长的骷髅架子扛引魂幡,上头用血写着“灰门常氏归位”。
最瘆人的是队伍中间那口黑棺材,八条碗口粗的花斑蛇当抬棺匠,棺材板上蹲着个肉团子——正是前几日逃走的鬼胎!
“爷们儿!”鬼胎蹦上棺材盖,“俺奶说了,你要不老实当萨满,就把你闺女魂儿塞耗子肚里投胎!”
李保山抄起炕沿劈柴就要砸,独眼突然喷出股黑烟。烟雾里浮现出化工厂废墟——几百个冻梨坛子堆成塔,最顶上那个正在渗黑血,坛口封泥上按着个小手印。
“你闺女等着超度呢。”独眼滴着血说,“送葬要唱全《送神调》,缺一句全村魂飞魄散。”
晌午头,日头让红雪遮得跟个血饼子似的。李保山套上金婆婆留下的神衣,那衣裳爬满尸虫,一抖搂直掉渣。鬼胎扔过来个包袱,里头装着萨满法器:人皮鼓的鼓槌是小孩腿骨,赶神鞭上缠着灰仙胡子,腰铃铛全是铜钱大的老鼠眼珠子。
“起棺——”
赵铁头“咚”地敲响人皮鼓,死人队齐刷刷跪下了。李保山站棺材头前,瞅见棺材缝里往外滋黑水,里头泡着个三尺长的黄皮子干尸,尾巴尖上拴着四十七个铜铃铛。
“日落西山呐...黑了天嘞...”
他刚起调,天上“咔嚓”打个红闪。棺材板“砰”地炸开,灰三奶奶的干尸直挺挺立起来,独眼窝里钻出条白蛆,蛆背上刻着“47”。
“接着唱!”鬼胎一爪子挠在他后腰上。
李保山疼得直抽抽:“龙离长海...虎下高山...”
死人堆里突然爆出哭嚎。会计媳妇儿的肠子“唰”地缠住他脖子:“保山呐...替俺们跟阎王爷求求情...”
“求情?你们他妈的配?”李保山扯下腰铃铛往地上一摔,老鼠眼珠子“噼里啪啦”炸成血雾。
灰三奶奶的干尸突然动了,爪子直掏他心窝:“老李家的种...拿命抵债...”
李保山抡起赶神鞭抽过去,鞭梢灰仙胡子“滋啦”冒火星子。干尸“嗷”地惨叫,尾巴上的铜铃铛齐刷刷响,震得死人堆东倒西歪。
“保山叔...接家伙...”
小翠的声儿从地底下冒出来。李保山一低头,瞅见冻梨坛子从红雪里钻出个尖——正是他闺女那个!坛口封泥裂了,里头伸出半截蜡笔,在地上“唰唰”画符。
“五仙锁魂阵?!”鬼胎突然炸毛,“快毁了这个坛子!”
四十七个死人“呼啦”扑过来。李保山把赶神鞭往坛口一插,蘸着黑血往空中一甩——
“常仙指骨镇东方!”
“灰仙獠牙守西门!”
“黄仙利爪断南脉!”
“柳仙鳞片封北冥!”
“狐仙毛发烧中堂!”
五道血光冲天而起,天上红云旋成个八卦图。灰三奶奶的干尸“咔嚓”裂成八瓣,每个尸块里都蹦出个鬼胎,张牙舞爪往阵眼扑。
“爷!你忍心让老李家绝后?!”领头的鬼胎突然变成小花模样,“俺可是你亲孙子!”
李保山手一哆嗦,赶神鞭差点脱手。就这么个空当,鬼胎们“呼啦”钻进冻梨坛子,坛身“嗡嗡”直抖,黑血跟喷泉似的往外滋。
“爹...坛底...”小花的声音混在血水里,“铀子弹头...”
李保山白骨右手猛地插进坛底,掏出来个蓝汪汪的金属球——正是金婆婆法杖上那颗铀弹头!
“老不死的!你敢!”鬼胎们齐声尖叫。
李保山把弹头往心口窟窿里一塞:“灰三奶奶,咱爷俩黄泉路上做个伴!”
“轰——”
蓝火瞬间吞没整个柳树屯。火光中,四十七个冻梨坛子集体炸裂,黑血凝成个巨大的灰仙像,在惨叫中灰飞烟灭。李保山最后看见闺女站在火光外,手里攥着个新捏的雪人,冲他挥了挥手......
二十年后,有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来到柳树屯废墟。他右手戴着皮手套,掀开毒气塔残骸下的冻梨坛子时,里头“咕咚”滚出半截焦黑的白骨,骨头上刻着行小字:
“2003年冬月十八,李保山殁于此”
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混着几句飘忽的《送神调》:
“五仙归位怨仇消啊...黄泉路上莫回头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