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碎与重构：当阿斯伯格遇上黑天鹅的试炼
BJ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西门一一站在厨房窗前，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阳台上，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馥芮白。时钟指向上午十点，鬼裴应该在一个小时前就下夜班回家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第八个未接来电——依然来自“Au pied du mont Fuji“酒吧。西门一一深吸一口气，终于接了起来。
“西门小姐！“酒吧经理的声音充满焦虑，“鬼裴昨晚下班后就失踪了！他的私人物品都没拿，我们还以为他直接回家了...“
西门一一的指节因用力握手机而发白：“监控查了吗？“
“查了...他跟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上了车。车牌被雪遮住了，看不清...“
挂断电话，西门一一立刻拨通了班懿泗的号码：“班懿泗，鬼裴失踪了。帮我查昨晚'Au pied du mont Fuji'附近所有监控，重点找一辆黑色奔驰。“
“方喜迪的车就是黑色奔驰。“班懿泗立刻反应过来，“我马上查。对了，一一...“她犹豫了一下，“于瑞昨天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
西门一一眯起眼睛——太巧合了。“一起查。“
放下手机，西门一一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过去两周一切顺利得反常——西城区项目重启谈判，明家表现出极大诚意；鬼裴的情绪稳定，甚至开始学做馍馍；连方喜迪都安静得像从未存在过...
厨房台面上还放着鬼裴昨晚做的馍馍，形状丑丑的不太规整但散发着诱人的麦子香。旁边是他工整记下的食谱笔记：“高筋面粉250g，中筋面粉250g，温水250ml，酵母5g...“每个步骤都精确到克，典型的阿斯伯格式严谨。
西门一一拿起一个馍馍咬了一口，已经冷了，但依然能尝出那份用心。鬼裴学做馍馍的第三天，曾经红着耳朵告诉她：“奶奶说...做吃的东西是表达'我爱你'最实在的方式。“那是他第一次明确说出这三个字。
手机再次响起，是班懿泗：“查到了！黑色奔驰确实去了方氏地产，但半小时后又开往了郊区的方向。更奇怪的是...“她压低声音，“于瑞的车跟在后面。“
西门一一的血瞬间冷了：“发定位给我。“
…
一小时后，西门一一的路虎停在了CP区一栋偏僻的别墅前。班懿泗发来的定位显示，黑色奔驰最后出现在这里。别墅大门紧锁，院子里积着新雪，没有任何脚印。
西门一一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绕到别墅后方。透过一扇半地下室的窗户，她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鬼裴被绑在一把椅子上，浅金色羊毛卷被汗水浸透贴在额前，嘴角有血迹。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是电击器！
西门一一差点惊叫出声。她死死咬住嘴唇，迅速拍下照片发给班懿泗，附言：“报警，叫救护车，别声张。“
然后她从包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父亲送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悄悄撬开窗户滑了进去。
地下室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西门一一屏住呼吸，借着杂物的掩护靠近。现在她能听清对话了。
“...最后问一次，“黑色风衣男人声音冰冷，“西门集团的投标底价是多少？“
鬼裴抬起头，虽然脸色惨白但眼神坚定：“...我不知道。“
“撒谎！“男人举起电击器，“你天天和西门一一睡在一张床上，会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鬼裴的声音虚弱但清晰，“于瑞...给了你多少钱？“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聪明啊小杂种。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按下电击器开关，蓝色的电火花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方女士说了，只要不留下永久性伤痕，随我怎么玩...“
西门一一再也忍不住了。她抄起脚边的铁管，冲出去狠狠砸在男人后脑勺上。黑色风衣男人闷哼一声倒地，电击器滑出去老远。
“小鬼！“她冲到鬼裴面前，手忙脚乱地解绳子，“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鬼裴的眼神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某种深沉的柔软：“...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姐姐我有的是办法。“西门一一努力让声音不发抖，但看到他手腕上的勒痕时还是破了音，“这群老混蛋...“
绳子刚解开，鬼裴就虚弱地向前栽去。西门一一赶紧抱住他，感受到他在微微发抖。“能走吗？我们得赶紧离开。“
鬼裴点点头，但刚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西门一一立刻架起他的胳膊：“靠着我。“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突然开了。于瑞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因震惊而瞪大：“西门...大小姐？“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西门一一的反应比思维更快，她抓起地上的电击器直接朝于瑞扔去。周瑞慌忙躲闪，眼镜掉在地上。西门一一趁机扶着鬼裴冲向窗户。
“拦住他们！“于瑞对闻声赶来的另一个保镖大喊。
西门一一将鬼裴推到窗边：“你先走！“
鬼裴却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一起！“
两人挣扎着爬上窗台时，保镖已经冲了过来。西门一一抬腿就是一脚，高跟鞋直接踹在对方脸上。趁着保镖吃痛后退的瞬间，她拉着鬼裴跳出了窗外。
*
雪还在下，院子里一片洁白。鬼裴的体力明显不支，没跑几步就摔倒了。西门一一咬牙将他背起来——他比看起来轻得多，骨头硌得她生疼。
“放我下来...“鬼裴虚弱地抗议，“你跑不动...“
“闭嘴，小鬼。“西门一一气喘吁吁地说，“姐姐我健身不是白练的。“
她背着鬼裴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院子，身后传来于瑞气急败坏的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围墙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从大门方向传来。
西门一一的心沉了下去——是援兵还是另一波敌人？
“一一！这边！“班懿泗的声音如同天籁。
西门一一几乎要哭出来。她拼尽最后力气冲向班懿泗的车子，将鬼裴塞进后座，自己刚跳上车，班懿泗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救护车在五公里外的加油站等我们。“班懿泗紧握方向盘，“警察已经去别墅了，但...“
“但于瑞肯定跑了。“西门一一咬牙切齿地说，一边检查鬼裴的伤势。除了一些擦伤和电击造成的灼伤，最严重的是左手腕的旧伤被绳子磨得血肉模糊。“忍着点。“她脱下外套轻轻包住他的手腕。
鬼裴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异常清醒：“...他们想要西城区项目的投标底价...“
“猜到了。“西门一一轻轻抚摸他的脸，“别说话，保存体力。“
鬼裴却摇摇头：“于瑞...和方喜迪合作...他们计划在投标当天...“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西门一一惊恐地发现他的嘴角又渗出了血丝：“班懿泗！开快点！“
当救护车的红灯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西门一一才稍微松了口气。医护人员迅速将鬼裴抬上担架，她紧握着他的手直到最后一刻：“我马上就来。“
关上车门，班懿泗递给她一瓶水和一包湿巾：“擦擦脸吧，你看起来像刚从战场上下来。“
西门一一这才注意到自己满身是血和泥，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肿胀。她机械地擦拭着，大脑飞速运转：“于瑞是内鬼，他一直和方喜迪勾结...这次绑架是为了投标机密...“
“但鬼裴怎么会知道投标底价？“班懿泗不解地问，“你不是从来不跟他谈工作细节吗？“
西门一一愣住了。确实，她刻意避免在鬼裴面前讨论商业机密，一方面是保护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阿斯伯格特质让他难以理解复杂的商业策略...
除非...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西城区项目的最终投标书，于瑞经手了吗？“
“当然，他是项目副组长。“西门文愎的声音透着疲惫，“一一，董事会刚收到匿名举报，说你滥用职权...“
“爸！听我说！“西门一一几乎在吼，“于瑞是内鬼！他刚刚绑架了鬼裴就为了问投标底价！投标书肯定被他动过手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在哪？我现在过去。“
…
一小时后，北京协和医院急诊室外，西门文愎见到了满身狼狈的女儿。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鬼裴怎么样？“松开后，西门文愎问道。
“轻微内出血，多处软组织挫伤，左手腕旧伤撕裂...“西门一一机械地复述着医生的诊断，“需要住院观察...“
西门文愎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于瑞修改过的投标书。技术团队刚刚发现，里面的财务数据被动了手脚——如果按这个报价，我们会亏损至少五个亿。“
西门一一翻看着文件，突然在某一页停住了：“这里...葡萄酒主题馆的预算被砍了一半...“
“正是于瑞负责的部分。“西门文愎冷笑，“看来这老混蛋早就计划好要破坏这个项目了。“
西门一一突然站起身：“我得去见鬼裴。“
…
病房里，鬼裴正躺在床上输液，脸色苍白得像窗外的雪。看到西门一一进来，他试图坐起来，却被她轻轻按回枕头上。
“别动。“她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医生说你要静养。“
鬼裴的视线落在她包扎过的手指上：“...你受伤了。“
“小伤。“西门一一轻描淡写地带过，“小鬼，有件事我必须问你。“她拿出那份投标书，“你见过这个吗？“
鬼裴看了一眼，点点头：“...上周在你书房。当时...我在学做预算表...就拿这个当参考...“
西门一一心头一紧：“你注意到什么问题了吗？“
鬼裴微微皱眉，阿斯伯格特有的细节捕捉能力开始发挥作用：“...第17页...葡萄酒储藏室的恒温系统预算少了300万...第23页...品鉴区的声学设计被简化了...“他越说越快，“还有最后的总报价...比杜克酒业提供的参考数据低了7.8%...这不符合市场规律...“
西门一一和父亲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鬼裴不仅发现了问题，还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你...告诉过于瑞这些吗？“西门一一小心翼翼地问。
鬼裴摇头：“我只跟你说了...那天晚上...你太累睡着了...“他顿了顿，“第二天我做了这个...“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是一份手写的预算修正表，每一项错误都被红笔圈出，旁边工整地标注了正确数字和建议修改方案。
西门一一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这份表格凝聚了鬼裴多少心血？在她熟睡的夜晚，他如何用那双侍酒师的手，一点一点核对枯燥的数字，只为帮她分担工作压力...
“小鬼...“她声音哽咽，“你救了西城区项目。“
鬼裴有些困惑：“...我只是...做了能做的。“
西门文愎清了清嗓子：“鬼裴，谢谢你。这份修正意见非常专业。“他转向女儿，“一一，董事会那边我去解释。你留在这里照顾鬼裴。“
…
父亲离开后，西门一一终于忍不住趴在床边哭了起来。所有的后怕、愤怒和感激如决堤的洪水般冲出。鬼裴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动作笨拙但温柔。
“...别哭...“他小声说，“我没事的...“
“你差点就没命了！“西门一一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瞪着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骗他们一个假数字？为什么要硬扛着挨打？“
鬼裴的眼神清澈见底：“...因为那是你的项目。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失望。“
这句简单的话像箭一样射中西门一一的心脏。她突然明白了鬼裴的爱有多么纯粹——没有算计，没有保留，甚至不顾自身安危。这种爱对精于算计的商业天才西门一一来说，既陌生又震撼。
“傻不傻...“她轻声说，吻了吻他缠着绷带的手指，“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
三天后，当鬼裴的伤势稳定下来，西门一一才腾出手处理于瑞和方喜迪的事。警方的调查有了突破——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是方喜迪雇的私家侦探，专门调查鬼裴的行踪；而于瑞则被监控拍到在绑架前一晚与方喜迪秘密会面。
“于瑞已经被董事会停职调查了。“西门文愎在电话里告诉女儿，“至于方喜迪...她声称对绑架毫不知情，只是让侦探'请'鬼裴去谈谈。“
“傻逼才相信她的鬼话。“西门一一冷笑，“爸，我要起诉她。“
“证据不足。“西门文愎叹气，“那个侦探扛下了所有罪责，说是他自己想敲诈西门集团。不过...“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满意，“方老爷子震怒，已经冻结了方雅的所有资产，把她送到国外'疗养'去了。“
…
挂断电话，西门一一回到病房，发现鬼裴正坐在窗边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透过他的浅金色羊毛卷，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医生说你明天可以出院了。“她走过去，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鬼裴合上书，犹豫了一下：“...我奶奶怎么样？“
“很好，我每天都让人送好吃的饭过去。“西门一一在他身边坐下，“对了...“她拿出一部新手机，“你的旧手机被他们毁了，我给你买了新的。所有联系人都导入了，还存了我的紧急呼叫快捷键。“
鬼裴接过手机，手指轻轻抚过屏幕：“...谢谢。“
“还有这个。“西门一一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替换你的医疗手环，旧的那个被他们扯坏了。“
新手环是定制款，内侧刻着两行法文小字：“Si tu te perds， je te chercherai certainement.——西门一一“
若你迷失，我必寻找。
鬼裴盯着那行法文小字看了很久，眼眶渐渐泛红。他抬起头，眼神是西门一一从未见过的坚定：“西门一一...我想工作。“
“啊？“
“不是做侍酒师...“鬼裴组织着语言，“我想...帮你。用我的数字敏感度和...记忆能力。“
西门一一挑眉：“你想进西门集团？“
鬼裴点点头：“...我可以从基础做起...学习商业知识...“
西门一一心头涌起一股暖流。鬼裴从来不愿依赖任何人，即使在最脆弱的时候，他想的也是如何自立，如何回馈。“好啊，“她笑着说，“正好西城区项目缺个预算分析师。“
鬼裴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我的病...可能会影响...“
“小鬼，“西门一一捏了捏他的脸，“你的阿斯伯格是天赋，不是缺陷。谁能一眼看出预算表里的数字错误？谁能记住每款葡萄酒的年份和产地？谁能...“她突然停下来，凑近他的耳朵，“谁能让我这么着迷？“
鬼裴的耳朵瞬间红透，手里的书都差点掉在地上。西门一一大笑着抱住他，小心避开他的伤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像是一个承诺。
*
出院前一天晚上，西门一一带了一个惊喜来病房——一笼刚出锅的馒头，按照鬼裴的食谱做的。
“尝尝。“她期待地看着他，“严格按照你的笔记，各250克的两种面粉，250毫升水，5克酵母...“
鬼裴咬了一口，眼睛微微睁大：“...好吃。“
“真的？“西门一一自己也尝了一个，“哇！居然成功了，看来我有厨艺天赋嘛！“
鬼裴嘴角微微上扬：“...形状不太规则。“
“喂！“西门一一佯装生气，“第一次做成这样很不错了好吗？“
鬼裴突然伸手擦掉她嘴角的馒头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贵文物：“...谢谢你。“
“谢什么？“
“...一切。“鬼裴的眼神无比认真，“谢谢你找到我...谢谢你...看到真实的我。“
西门一一心头一热。她想起第一次在“Au pied du mont Fuji“见到鬼裴时，那个站在吧台后专业但疏离的侍酒师；想起他在书店里谈论葡萄酒时闪闪发亮的眼睛；想起他在自己怀里崩溃大哭的样子；也想起他在地下室被折磨时依然倔强的眼神...
所有这些碎片组成了完整的鬼裴——有缺陷，有伤痕，但无比真实，无比勇敢。
“小鬼，“她轻声说，“回家后我们一起做馍馍吧。“
鬼裴点点头，眼睛在月光下像两泓清澈的泉水：“...好。“
窗外，BJ的雪又开始下了，轻柔地覆盖了城市的喧嚣与伤痕。病房里的两人分享着同一笼馍馍，呼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