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代码与玫瑰

会议室的顶灯泛着冷白色的光晕，像给整个空间罩上一层冰霜。投影仪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如同老态龙钟的哮喘病人在喘息，投在白板上的架构图跟着光影扭曲，恍若一团纠缠不清的黑色藤蔓。中央空调出风口喷出的冷气裹着陈旧的电子元件焦糊味，吹得苏炽后颈的碎发微微颤动，衬衫布料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脊背上。

她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口红管，枣泥红棕的外壳边缘因频繁使用磨出细微划痕。今早出门前仓促涂抹的唇妆，此刻在唇角晕开毛边，恰似一朵被风雨摧残的玫瑰。指甲轻轻刮过管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已是本周第三次，她要直面“女性不适合写核心代码”的荒谬论调。

前排实习生小周抱着发烫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青黑。她偷偷抬眼打量苏炽，注意到对方耳后那颗淡褐色的小痣，随着侧头动作若隐若现。表姐在电话里说的“长得好看的人连发火都像拍职场剧”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可只有她清楚，昨夜十一点，苏炽还在工作群里逐行批注代码问题，对话框里跳动的字符，是深夜里最温暖的光。此刻组长挑眉时，上挑的眼线锋利如刀，直直刺向张工，小周忍不住攥紧鼠标，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得咽下多少委屈，才能将愤怒淬炼成如此锋芒？

“张工，你嘴里的‘女性不适合写核心代码’，怕不是从 2010年的职场守则里抄的吧？”苏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尾音还带着早晨没冲开的速溶咖啡苦涩。她看着张工瞬间涨红的脸，记忆突然闪回刚入职那年——同样的会议室，同样的质疑目光，自己精心准备的方案被否定，只因一句轻飘飘的“女孩子想法太幼稚”。投影仪的杂音愈发刺耳，她却觉得心跳声震耳欲聋，指节因攥紧激光笔而泛白，骨节突出如嶙峋的山峰。

张工“嚯”地站起身，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尖锐的摩擦声震得小周电脑上的代码窗口剧烈抖动。“苏组长，说话得讲证据！”他扯了扯歪斜的领带，脖颈暴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就说咱们正在攻坚的这个分布式系统，上次调试出的线程安全问题，不就是因为女同事的代码逻辑混乱？”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后排几个男同事交头接耳的低语声瞬间蔓延开来。老陈皱着眉头敲击键盘，机械轴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要说问题，那次明明是模块对接时沟通不到位......”话音未落，就被张工如炬的目光生生截断。苏炽盯着白板上纠缠的架构图线条，上周四凌晨的记忆汹涌而至——白炽灯下，她带着小周一行行排查代码，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时，就用冷水泼脸，在那个线程安全问题上，她们整整鏖战了七个小时。

“张工记性不错。”苏炽按下激光笔，红色光点精准落在架构图某个节点，宛如一柄红缨枪直指要害，“但您可能忘了，最终定位到问题出在数据库连接池配置错误，而发现这个错误的，正是被您质疑的女同事。”她调出后台日志，密密麻麻的数据瀑布般在投影仪上滚动，映得众人脸上泛起青白。“而且，关于线程安全的设计方案，我早在两周前的技术文档里就做了专项说明。”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鼠标滚轮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小李偷偷把笔记本往前翻了两页，上面记着苏炽当时分享的设计思路，字迹旁还画着星星。她的笔尖微微颤抖，在空白处写下：原来那天的笔记这么有用！

张工的脸涨得比他那歪斜的领带颜色还红，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一口，却被滚烫的茶水烫得直吸气，发出“嘶哈”的声响。“就算这次是巧合，可女性在高强度工作下的抗压能力......”“打断一下。”苏炽突然轻笑出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考勤表，纸张摩擦发出“簌簌”声。“过去三个月，我的加班时长比在座各位都多，上周连续 72小时待在公司的，也只有我和小周。”她朝小周点点头，女孩慌忙挺直腰板，眼镜滑到鼻尖都没顾上推，发梢还沾着昨夜留在公司小憩时的枕痕。

这时，角落里传来懒洋洋的调侃：“苏组长这么拼，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啊。”是隔壁组的老油条，此刻正转着钢笔，金属笔帽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这话如同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瞬间割裂了会议室原本紧绷的空气，众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小周气得浑身发抖，椅子因她的动作发出“吱呀”摇晃，刚要开口就被苏炽抬手拦住。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苏炽将考勤表整齐叠好，指甲在桌面敲出清脆的节奏，“我写代码的本事，可比找男人靠谱多了。倒是某些人，与其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不如操心下自己负责的模块，什么时候能通过单元测试？”她调出实时测试报告，投影仪上某几个模块的通过率刺眼地停在 60%，红色的数字像伤口般触目惊心。老油条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突兀。

就在张工还想辩驳时，会议室的门“吱呀”被推开，项目经理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西装上还沾着楼道里的消毒水味道。“都吵什么？甲方刚发来加急需求，今晚必须出方案！”他扫了眼会议室紧绷的气氛，目光最终落在苏炽身上，“苏组长，你来牵头。”

苏炽接过需求文档，纸张边缘割得指尖生疼。她的目光扫过“高并发”“低延迟”的字眼，昨夜相亲时的场景突然浮现：对方坐在西餐厅里，刀叉碰撞声中吐出一句“女人就该找份轻松工作”。她合上文件夹，声音清亮得如同击碎冰面的石子：“张工负责数据库优化，老陈带新人做接口设计，小周跟我做核心逻辑。散会！”

走出会议室的刹那，走廊里昏黄的壁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小周抱着笔记本追上来，发丝间还带着会议室里的电子元件焦糊味：“苏姐，刚才你太帅了！”苏炽摸了摸她的头，却摸到一手冷汗。转头望向茶水间，几个女同事正朝她竖大拇指，小李还举起便签本，上面新写着：姐姐简直是我的人生之光！窗外，春末的风卷着柳絮扑在玻璃幕墙上，像极了未写完的代码注释。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是老妈发来的消息，附带银行经理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嘴角的笑僵硬得如同 PS上去的。公司论坛上，关于她的匿名帖子已经盖了 300多层楼，新的留言还在不断刷新：“求苏组长出怼人话术教程！”“救命！这才是我想看的大女主剧本”“原来我们女生在职场发光的样子这么美”。她打开备忘录，看着闪烁的光标，今早刷到的网文金句突然在脑海中回响——“世界给我荆棘，我偏要绣成玫瑰”。

此刻，整层楼的灯光陆陆续续亮起，如同散落的星子。苏炽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还亮着屏幕的会议室。键盘敲击声、讨论声、服务器的嗡鸣声，即将交织成新的战斗序曲。而她，早已准备好，在这代码与偏见交织的战场上，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