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章 养殖业
柏如晦离开不久,狱卒照例拎着一只破布袋走到十三号牢房门前,里面传出几声微弱鸡叫。
他吊儿郎当地扫了眼张辅,又不屑地看了眼刚走的柏如晦,嘴里嘀咕着:“什么玩意儿,一个破牢也有人来送饭……娘的,还长得那般好看。”
这狱卒不是锦衣卫,只是临时雇来的牢头,身上无甲无徽,靠的是一根铁棍和几分狗胆横行在这黑狱之中。
“吃饭啦!老鬼们!”他一边用棍棒敲着牢门,一边发泄似地把布袋倒转,把三只骨瘦如柴的火鸡扔进牢里。
牢门一响,鸡飞狗跳。
虽然这些天有了柏如晦送来的额外饭菜,但这三只鸡依旧是牢中争抢的目标——不吃白不吃,在这鬼地方,没有人嫌肉多。
最先行动的是谢灵。
他是牢中年纪最大的一人,骨瘦如柴,眼窝深陷,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
这人性情和善,平日几乎不与人争,只是静静坐在角落。张辅几次递给他馒头他都推辞了,说“多活一天是一种负担”。
这会儿,他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朝一只火鸡伸出手去。那鸡见状就要逃,却忽然一顿,仿佛瞬间失神。
谢灵右手轻轻一握,竟将那鸡稳稳抓住。
张辅微微一怔——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气息若隐若现。
可没等谢灵站起身,牢门外那名狱卒却忽然冷哼一声,脸色一沉,抬手就是一棍打了过去!
“咚——”
棍棒狠狠砸在谢灵后背,他整个人如破麻袋般趴倒在地,闷哼一声,手中鸡也逃脱飞窜。
牢中众人毫无反应,甚至有几个只是眼角动了动,又垂下了头——在十三号牢里,人命就是食物。没人多看一眼死不死,活不活。
张辅却看得火起,猛地站了起来,怒声喝道:
“你干什么!”
那狱卒愣了下,回头看了张辅一眼,随即咧嘴冷笑:“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这老东西抢鸡被我打一棍,关你屁事?看你白白净净的,是不是嫌命长了?”
张辅走到牢门前,目光冷峻,眼神里毫无退让。
狱卒原本满脸戏谑的笑容,忽然僵了几分。
这三天来,他看这新来的张辅老实巴交,谁曾想此刻竟敢当面顶撞。
那种曾经只在上位者身上看到的目光,此刻从一个囚徒身上迸出,让他心头一震。
可狱卒终究是权力的寄生虫,嘴上不肯服软:
“怎么,想造反?来啊,你不是有人送饭吗?不如给老子舔几口鞋子,老子赏你口鸡汤!”
话音刚落,牢里不少人抬起了眼。
有的眼神带着戏谑,有的,却开始冷了下来。
张辅猛地凑上前,狱卒以为他要屈服,得意地举起棍棒便要招呼上来。
可张辅早已准备妥当,抬手一把扣住棍身,另一手猛然一拧,死死扣住狱卒手腕,将他整条胳膊卡在了铁栏缝隙中!
“松手!你敢!”狱卒吃痛大叫,面孔瞬间扭曲。
就在这时,谢灵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近前,像狗般低下头,一口死死咬住狱卒的手背。
“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撕裂般的惨叫,一块血肉被活生生咬下,鲜血如泉涌。
狱卒惊恐欲绝,顾不得疼痛,拼命往后拉扯,硬生生将手臂从牢门中拽出——骨骼错位,鲜血淋漓。
张辅冷眼看着,不再多言。
狱卒踉跄几步,抱着断臂,骂也不敢骂一句,转身狼狈逃窜,脚步声在地道中渐渐远去。
谢灵盘坐在地上,嘴角满是鲜血,却如细嚼美食一般,缓慢咀嚼,眼中浮现一丝古怪的满足。
张辅看得心惊,却还是蹲下来,低声道:“前辈……何必如此。”
谢灵舔了舔嘴角,嘿然一笑:“你也姓张……我就看你顺眼。”
张辅一愣,不知他话中有几分清醒,只以为他疯癫久矣,也没多问。
此时,那三只公鸡正满牢房乱窜,引得人影奔动,羽毛飞舞。
眼看两只已被捕获当场杀死,还有一只在角落扑腾乱跳,张辅赶紧起身,高声喊道:
“前辈们,且慢动手!我有个想法!”
人群中有人冷笑:“小子,又要折腾什么?”
张辅指着那唯一剩下的公鸡,认真说道:“若整日等死,不如找点事做——不如,我们养鸡生蛋?”
这几天张辅了解到,这牢里不是普通罪人,而是被刻意困住的江湖中人。
众人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讥笑:
“哈哈哈哈——养鸡?你是把自己当皇宫娘娘了?”
“有鸡不吃,还等它下蛋?你脑子是进水了吗?”
“异想天开,笑死我了!”
张辅不急不恼,只笑道:“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人活着,总得做点事不是?哪怕只是骗自己有点希望。”
喧哗中,一只干瘦的手伸了出来,夺过角落中那只唯一活着的鸡。
黄老怪。
他慢吞吞走到张辅面前,把鸡递了回来,语气半冷不冷地说道:
“死马当活马医。你们吵吵嚷嚷这么多年,老子也烦了。看鸡下蛋,总比看你们互咬有意思。”
他的决定,如同压轴落锤,牢中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张辅低头抱住公鸡,郑重道:“多谢。”
没人再说话。
那两只死鸡已经被撕成碎块,分食完毕。而张辅的身边,第一次没有人抢东西。
分食完鸡肉与“人肉”的谢灵,又悄然回到了角落,蜷缩着身子,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他像是一块被丢在潮湿阴沟里的破布,满身鲜血与油污,在阴影中缓慢地恢复着那份死寂。
张辅默默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坐下。
一股浓烈的异味扑鼻而来——腐烂血肉、陈年垢泥、久未洗浴的酸臭混杂着交缠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张辅却没皱眉。他知道,自己离这味儿也差不了太远。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他低声问道。
“谢灵。”谢灵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他没转头,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平地吐出两个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张辅点了点头,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