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毒血融香
暮色像泼翻的砚台,将东厂刑堂浸在浓墨里。
檐角铜铃在穿堂风中叮当作响,惊起几只夜枭扑棱棱掠过滴水兽首。
凤鸣娇握着袖中淬毒的银簪,跟着提灯番子穿过九曲回廊。
白芷两个时辰前塞给她的纸条还在掌心发烫——「子时三刻,地火室见真章」。
暗廊两侧的囚室里传来铁链拖曳声,腐烂血肉的气息混着龙涎香在甬道里发酵。
凤鸣娇的绣鞋踏过青砖上凝结的血痂,忽然瞥见墙缝间嵌着半片孔雀蓝釉瓷,与父亲书房里那套霁蓝釉茶具如出一辙。
提灯番子袖中滑出枚鎏金铃铛,叮当三响后,尽头铁门轰然洞开。
地火室石壁渗着赤红岩浆,七十二盏人皮灯笼在热浪里摇晃。
斑驳墙面上挂着三十六具青铜刑架,铁钩上悬着的冰蚕丝正往下滴落腐血。
凤鸣娇贴着阴冷墙角,看见萧寒舟赤着上身伏在玄武岩床上。
暗金蟒纹飞鱼服皱在脚边,后腰狰狞的旧疤像蜈蚣啃噬白玉,蜿蜒至左侧腰际的莲花刺青竟诡异地泛着幽蓝荧光。
“第三十七次试药。“白芷将青瓷瓶里的猩红液体倒入药炉,蒸汽在她眼尾晕开疯癫的嫣红。
她发间插着的蛇形银钗突然昂首吐信,毒牙刺入自己腕间:“涅槃散混着西域火龙涎,再佐以处子心血做药引,定能让督主体内残根重生。“
炉中骤然腾起三尺高的青焰,映得岩壁上悬挂的铜制刑具泛出森然冷光。
凤鸣娇注意到角落的紫檀木架上摆着十二个琉璃瓶,每个瓶中浸泡着形态各异的莲花标本。
最左侧那朵并蒂莲的花蕊间,竟嵌着枚刻有凤氏族徽的银锁片——正是她七岁那年遗失的贴身物件。
萧寒舟腕间玄铁链哗啦作响,肩胛骨随着剧痛弓起优美的弧度。
凤鸣娇突然发现他后背有朵并蒂莲刺青,此刻正随着血脉贲张绽出血色花瓣。
那些纹路竟似活物般游走,在汗湿的脊背上勾勒出凤凰尾翎的暗纹。
当第七道血纹攀上肩颈时,男人喉间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震得石壁间凝结的钟乳石簌簌坠落。
“唔...“闷哼声裹着血腥气在室内炸开,萧寒舟脊柱突然迸开蛛网般的裂痕。
白芷痴迷地抚摸他渗血的伤口,指尖蘸取血珠点在眉心:“疼吗?当年您从狼群嘴里救下我时,也是这样咬着唇不出声。“
她突然撕开自己衣襟,露出心口与萧寒舟如出一辙的莲纹:“您看,我们的并蒂莲...“
凤鸣娇的银簪刺破掌心。
她看着白芷将药汁滴在萧寒舟颤抖的脊梁,青烟腾起时皮肉发出可怖的滋滋声。
更漏声里,忽然听到自己心跳如雷——那朵并蒂莲竟与父亲临终前用血画在密室墙上的图腾分毫不差。
记忆如毒蛇撕开封印。
十二年前的雨夜,父亲瘫坐在血绘的莲花阵中,用断指在她掌心烙下灼痛印记:“凤氏血脉...终要归于...“
未尽的遗言被破门声斩断。
飞鱼服锦衣卫鱼贯而入时,她蜷缩在博古架后,分明看见为首之人腰间的玄铁令牌,刻着与今夜白芷手中药杵相同的莲纹。
地火室的岩浆突然沸腾,将凤鸣娇从回忆中灼醒。
白芷正将第三碗药汁灌入萧寒舟口中,男人苍白的唇色瞬间转为妖异的绛紫。
凤鸣娇袖中暗藏的冰魄针微微震颤,针尾系着的金蚕丝竟自发缠上萧寒舟脚踝——这是父亲独创的探毒术,唯有遇见同源蛊毒才会共鸣。
“谁?“萧寒舟在第七重药性发作时暴起,玄铁链崩断的刹那,凤鸣娇被铁锈味的热气扑了满身。
男人血红的眸子对上她眼尾朱砂痣,突然泄了力道栽进她怀里。
滚烫的胸膛撞碎了她藏在袖中的玉匣,冰魄寒蝉振翅欲飞,却被白芷的蛇钗钉死在石壁上。
白芷的尖叫混着药罐碎裂声:“你怎么配碰他!“
她挥袖甩出七枚透骨钉,却被凤鸣娇旋身躲过。
飞溅的瓷片划破少女脸颊,血珠坠在萧寒舟苍白的唇上,竟引得他伸出舌尖舔舐。
凤鸣娇反手掷出银簪钉住白芷裙摆,低头看见萧寒舟后背溃烂的伤口正涌出黑血。
那些血液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图腾,与父亲血阵最后一笔完美重合。
当第八滴血渗入地缝时,整个地火室突然剧烈震动,岩壁间渗出金色液体,在空中凝结成十二年前未完成的血莲阵。
“松口!“她掰开男人咬破的唇,却被他攥着手腕按在伤口上。
萧寒舟在剧痛中笑得癫狂,血沫顺着下颌滴落在她颈间:“娇娇终于...来取本座的命了?“
他忽然扣住少女后颈,将人压向自己心口:“来,往这里刺。“
少女突然俯身吮上他肩胛。
铁腥味混着药香在舌尖炸开时,脖颈突然被滚烫的手掌扣住。
萧寒舟瞳孔骤缩,尾指上的玄铁戒指骤然收紧:“吐出来!这是融合了七种蛊毒的...“
话音未落,喉间涌出的黑血染透了凤鸣娇的衣襟。
毒血入喉的刹那,凤鸣娇眼尾朱砂痣化作妖异血瞳。
地火室七十二盏人皮灯笼同时爆裂,岩浆在石壁间凝成凤凰展翅的图腾。
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金针封印,将萧寒舟的头按在雪肤上:“督主的命,只能由本小姐来取。“
金针嗡鸣震颤,竟与男人背后的莲纹产生共鸣。
萧寒舟指尖抚过少女锁骨下的莲花胎记,突然低笑出声:“原来娇娇这里...藏着我十年前种下的引魂蛊。“
他染血的唇贴上她心口,舌尖卷住金针缓缓抽出。
当第七根金针离体的瞬间,凤鸣娇的乌发无风自舞,发梢竟泛起与地火岩浆同色的流光。
白芷挣扎着爬向纠缠的两人,发间蛇钗突然暴长三寸:“双生蛊契约!你们竟然...“
她话音戛然而止——自己的莲纹正在皮肉下疯狂蠕动,仿佛要破体而出飞向那对血色并蒂莲。
当她撕开胸口的皮肉试图抓住逃逸的蛊虫时,才发现那些纹路早已扎根心脉,与萧寒舟背后的莲纹形成镜像倒影。
地火室的岩浆突然凝固成血色琥珀。
萧寒舟后背并蒂莲纹腾空而起,在空中化作光影将两人笼罩。
凤鸣娇齿间还沾着黑血,忽然感觉小腹窜起灼热。
萧寒舟染血的指尖抚过她眉间,在血瞳注视下缓缓扯开亵裤。
他膝头旧伤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少女腿间,竟在地面绽开朵朵红莲。
“夫人方才饮的毒血,需用另一种方式解。“尾音淹没在突然沸腾的岩浆轰鸣中。
男人咬破舌尖将清血渡入她口中,手腕上不知何时缠着从她腰间偷走的金铃索。
十二金铃随着动作发出惑心梵音,每响一声,她心口金针便没入三分。
当第七声铃响穿透地脉,岩床突然裂开深渊,露出底下流淌着金色岩浆的祭坛。
凤鸣娇在眩晕中看见祭坛中央立着青铜莲座,其上供奉的正是父亲失踪多年的七星罗盘。
萧寒舟将她染血的手按在罗盘中央,俯身在她耳畔呢喃:“凤尚书用十年阳寿换你避开命盘,却不知你生来就该与本座共掌这红莲业火。“
白芷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萧寒舟将昏迷的少女裹进飞鱼服。
男人指尖摩挲她后颈浮现的莲纹,对着虚空轻笑:“娇娇可知,这并蒂莲要饮足七七四十九次情人血才会谢?“
他忽然转头望向白芷的方向,眼底泛起妖异紫芒:“倒是要多谢白掌印的涅槃散,让本座提前三十年等到了命定之人。“
岩浆倒流成血雨倾盆而下,将三人身影笼罩在猩红帷幕里。
当子时的更鼓响彻东厂时,地火室深处传来冰层碎裂般的脆响——
那三十六具青铜刑架上的冰蚕丝齐齐断裂,每一根丝线末端都坠着朵含苞待放的血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