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菜鸟一招满堂惊
“升堂!”
陈子履一拍惊堂木,惊雷乍响。
十几个皂隶排在左右,个个满脸横肉,煞是吓人。
十几根水火棍齐齐撞地,青砖震起微尘,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大堂内,顿时响起“笃笃~笃笃~笃笃”的声音。
“威~武~!威~武~!”
皂隶的拖腔裹着肃杀之气,卷过堂外乌压压围观的百姓。
跪在滴水檐下的李二福喉结滚动,后襟渐渐被冷汗浸透。
喊堂声方落,第一案的原告和被告被带上了大堂。
“小的李大福/李二福,参见老父母!”
陈子履听到老父母三个字,脸上不禁一热。
大明知县有很多民间别称,如县尊、县太爷、老父母、县老爷等等,叫什么的都有。
这两人是一对亲兄弟,异口同声喊出“老父母”三个字,显然期待堂上县官,像父母一样为自己做主。
父母官啊,就是要为民请命。可自己心里,净想着怎么立威来着,真有点不好意思。
陈子履收起心思,抄起诉状细看。
上面写着:
弟弟李二福为原告,哥哥李大福为被告。
两人亡父留下良田山地三十二亩,如今亡父丧期已过,理应分家。
哥哥李大福做主分了田产屋舍,弟弟觉得不太公平,没有同意。
两人争执不下,乡里耆老又不愿仲裁,所以弟弟李二福上告衙门,希望县太爷做主重新分家。
陈子履瞄了一眼指引,倾身向堂下问道:“《大明律》载有明文,父祖所遗之田产,由诸子均分。你们是亲兄弟,应和和气气,商量着办。为何上告公堂?”
李二福磕头道:“老父母明鉴,我家田地不大规整,难以丈量清楚……”
听到这里,黄有禄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
诸子均分当然公平,道理连三岁孩童都懂,可若事情有那么简单,就不会上告了。
他收状子时就问过李二福,李家田地尽管连成一片,形状却很差,弯弯曲曲没个正形。
两兄弟闹上公堂,必对“均分”有不同的看法。
田地有水田旱地、浇灌难易、肥力厚薄等等差异。同样一亩地,卖价可能相差五倍之遥。
想要公允地均分,可太难了。
就算两兄弟同意只按大小均分,也须由户房司吏派皂隶下乡,用“丈量步车”细细勘验。
来回往返,外加丈量三十多亩地,没有十几天根本弄不清楚。
第一个小案便费时日久,堂尊的牛皮呀,便吹破了。
陈子履见黄有禄神情有异,故意问道:“依黄司吏之见,这个案子该如何处置?”
“咳咳!”
黄有禄早有准备,慢条斯理地开口:“回堂尊的话,李父早亡,即‘长兄如父’。按律,‘子告父,虽得实,杖一百,徒三年’。小的以为,应按律杖责原告李二福,判徒三年,以正风气。”
堂外顿时一片哗然。
好端端的田地纠纷,怎么扯到“子告父”去了?
可黄有禄搬出了《大明律》,刹时间,大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陈子履穿越前便见多识广,不用祭出AI,他也知道黄有禄这厮,正在给自己挖坑。
首先“长兄如父”是俗话,“子告父”是律法,合在一起似乎有理,实则疏漏甚大。
长兄再“如父”也不是“父”,怎么能生搬硬套呢?
其次,这种乡里纠纷的小案子,衙门理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动不动便依《大明律》滥刑,会显得官府冷酷不仁,不近人情。
一百杖打下去,堂官非戴上酷吏的帽子不可。
另一边,李二福听说要“杖一百,徒三年”,吓得魂都掉了。
这可是公堂的一百板,挨实了,不死也半残。
至于徒三年就更惨了,三年后从牢房出来,媳妇儿指不定跟汉子跑爪哇国去了。
于是他趴在地上,开始磕头求饶,口中高呼“小的撤诉”,“小的不告了”。
陈子履眉头大皱。
根据AI给出的判决建议,县衙只需出一份帖付,写明分田指引,命里长、耆老、族长重新主持分家即可。
事后再派干吏复查核验,以示公正。
这是苏州、昆山一带,解决邻里纠纷常用的“官批民调”,能减少县衙的麻烦。
在偏远的广西,这也算“先进经验”了。
没想到,黄有禄这么一闹,李二福被吓得连呼撤诉,这案子眼看就要黄。
第一案便无疾而终,怎能显出县太爷断案如神呢?
陈子履思索了一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他用AI调出早前存档的鱼鳞图册,依瓢画葫芦,在纸上临摹出李家地块的大致形状。
然后脸上一板,对堂下呵斥道:“衙门森严,岂能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上茅厕咩?本县且问你兄弟二人,可愿按律均分田产?”
“小人愿意!”
李二福本就为了公平二字而来,当然满口答应。
李大福倒想多拿一些,可光天化日之下,近百乡里在背后盯着,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只好点头松口。
“小人也愿意。”
“甚好!你们俩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家的田地。”
说着,陈子履将图纸交给孙二弟,示意拿到堂下给两兄弟看。
“本县做主,先由李大福将田地分成两份,再交给李二福挑选。如此一锤定音,往后兄弟和睦,不得再因此事争执。”
黄有禄伸长了脖子一看,顿时暗暗心惊。
只见纸上所画的形状极其弯曲,就像揉成一团的破布。
也不知李家花了多少代人,向乡邻一分两分的买,才凑成这么一块奇葩田地。
而堂尊没有照着鱼鳞图册描,竟能徒手画出来,这份记性真是惊人。
不对……
堂尊什么时候调阅鱼鳞图册来着?他回来的两刻钟,不一直坐在堂上看状纸吗?
大堂外的百姓看到这里,也纷纷议论起来。
因为“兄均分,弟挑选”的法子看似简单,却很巧妙。
兄长能分而不能选,所以不敢分得一半太好,另一半太差;
弟弟自行挑选,挑得不好也不能怪别人。
自家田地的大小好赖,两兄弟应当清楚,无论谁吃亏,都没脸皮反悔。
嘿,县太爷的法子倒也不坏。
李大福犹豫了好一会儿,直到堂外百姓催促,才不得不拿起笔,在中间靠右的地方轻轻一划,将自家田地分成了两半。
李二福却很痛快,仅盘算了一小会儿,便选了其中一块。
陈子履收回图纸看了一眼,粗略估算,两块地的价值大致相当。
于是“啪”的一声盖上知县大印,交给案牍库吏留底。
又向李二福肃容道:“依《大明律》,‘若告期亲尊长,虽得实,杖一百’。本县念你乃初犯,姑且网开一面,容你以十两折罪。你可心服认罚?”
李二福一直为触犯“子告父”暗暗懊悔,想着,起码得打点几十两银子,才能过这一关。
如今“子告父”降格为“告期亲”,罪名已大大减轻。罚了十两便可免除一百杖责,也是大大的划算。
如此轻判,他哪能不喜出望外。
李二福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感激地叫道:“谢青天大老爷做主,谢青天大老爷开恩,小的心服口服,口服心服!小人以后定与兄长和和睦睦,不敢再来叨扰大老爷……”
眼见第一桩案的原告、被告心悦诚服,堂外围观百姓窃窃细语起来。
别看县太爷名声狼狈,断案却有一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古人诚不我欺。
堂上的陈子履也感到满意。
“两刻钟便怒赚十两银,这买卖很划算嘛!嗯,再来一桩。”
他再次猛地一拍,喝道:“下一桩。将原告、被告带上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