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父女夜话（下）
“父汗，这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话，阿鲁台的眉头立刻皱起，反问道：“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嗯。”海兰珠点点头：“父汗，他比看起来聪明的多了，可能从决定来草原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果了。”
“我就是想问问父汗，最后会不会这么对他。”
“这个……”阿鲁台面色变了变，但却并未回答。
其实他不回答，就相当于已经回答了。
海兰珠见状，面上神情微动，又开口道：“父汗，我之前也问了他为什么同意来和我们和亲，他也告诉我了。”
“他怎么说的？”
“他说因为他的母妃还在大周皇室，如果他不同意，他母妃就要死。”
“他还说，如果不同意，他本人肯定也会死。”
海兰珠如实回答，这却让阿鲁台的眉头皱的更深。
“他还说什么了？”
“他想让我帮他想办法，让父汗不怀疑他。”海兰珠又道：“他看到了自己的命运，想让我帮忙，让他活下去。”
“所以父汗，我今天来找您，就是想问问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话的时候，海兰珠的心情也有些起伏，她始终看着阿鲁台的眼睛。
“如果您最终一定要除掉他，那我……就不会在他身上下辛苦了。”
海兰珠的声音很轻，可落入阿鲁台耳中，却好似势大力沉的闷锤，锤的他胸口发闷。
海兰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说明她已经真的动心了。
在这世上，没有人比阿鲁台更了解海兰珠了。
海兰珠是他的女儿，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阿鲁台怎会不知道。
如果海兰珠一点都不在乎魏恒，她今天就不会来问这样的问题，更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其实有些事是可以预见的，阿鲁台早在和大周谈和亲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后面可能会出现的事。
但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这个大周的皇子居然这么出类拔萃，是人中龙凤。
海兰珠能对魏恒动心也是情理之中的，这天下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魏恒这样的人，几乎附和了所有女子对夫婿的幻象。
阿鲁台此时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并未说话，而是伸手摸了摸海兰珠的头发。
海兰珠就这么看着阿鲁台，静静的看着，之后眼眶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父汗，我知道了。”
半晌之后，海兰珠缓缓开口：“今天之后……”
“女儿，你想错的。”阿鲁台此时也开口，打断了海兰珠的话：“你是父汗唯一还活着的孩子了。”
“如果有选择，父汗希望你能一生幸福，安康，能过上自己最希望的日子。”
“可海兰珠……魏恒毕竟是大周的皇子。”
“他这么出类拔萃的皇子却被派出来和亲，就算是父汗相信他，部族中的其他人也……”
阿鲁台的话似乎有所缓和，海兰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直接开口道：“父汗，您说的是真的？”
“额？什么……”
“您说希望我一声幸福，安康，是真的吗？”
海兰珠有些急切的问，阿鲁台闻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当然，父汗……”
“父汗！”海兰珠忽然伸手，抓住了阿鲁台的手掌，十分认真的道：“如果魏恒没有背叛部族的想法，他只想接他的母妃回来，也没有完全掌控部族的欲望，您是不是……”
“您是不是就不用动他了？”
“这……”阿鲁台愣了一下，他心底不是这么想的。
两个政权之间的争斗是冰冷且残忍的，不能掺杂任何情感。
没有任何人能保证魏恒之后不会率领阿鲁台部并入大周，这件事也根本不可能被证实。
就算有人拍着胸脯和阿鲁台保证魏恒一定不会这么做，他也不可能相信的。
可现在，阿鲁台看着海兰珠殷切的目光，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反驳的话来。
海兰珠已经多长时间没和自己这么说过话了？
自从十年前，她的额吉病死之后，海兰珠就很少笑过。
后面，阿鲁台部连年征战，和海兰珠关系最近的三个亲兄长相继战死。
海兰珠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但阿鲁台知道她心里有多疼，也知道她背负了多少悲伤。
一个女孩子，一边要对抗心中的悲痛，一边还要表现的强硬，不让任何人看不起。
她甚至把部族的未来都背在自己身上了。
如果能选的话，如果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阿鲁台也不希望夺走海兰珠的幸福。
哪怕，是骗骗她也好。
如此想着，阿鲁台握住了女儿的手，轻声道：“是！”
“海兰珠，如果魏恒能一心一意的做部族的古列坚，一心一意的帮助部族发展，我就愿意相信他。”
“我答应你，如果他能做到，父汗绝不会动他。”
“真的？”
海兰珠明显有些惊喜，几朵晶莹在她眼眶中流转，她却极力的忍着，不让那些晶莹坠落。
“真的！”阿鲁台再次点头，紧紧的抓着海兰珠的手：“父汗不会骗你。”
“父汗……”
海兰珠忍不住了，她扑进了阿鲁台的怀里，眼中的晶莹化作决堤的江河。
阿鲁台轻轻伸手，拍着海兰珠有些颤抖的背，心底也是一片冰凉。
他一个老者，带着一个女孩，想守住这么大的一个部族，谈何容易。
阿鲁台有时甚至想让掉这大汗的位置，带着海兰珠找一片肥美的草原，安静的生活。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果没有了汗位，不知有多少人会拎起弯刀要他的命。
阿鲁台部扩张的过程中，杀了太多的人了，他也有太多的仇人。
有些仇人已经变成了族人，但他们心中的仇恨却不一定会熄灭。
阿鲁台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想让海兰珠平安的活下去。
比起活着，幸福什么的，又算什么呢。
“父汗。”
半晌之后，海兰珠擦干了泪水，笑着对阿鲁台道：“我一会儿就把这个消息告诉魏恒！”
“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父汗，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