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况比预期的还要好

杨兑几乎是以一种逃跑的姿态离开那角社区的。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年代的爪哇华族里竟然会有那么多热心肠的人。

户外帐篷，

低端户外冲锋衣，

本地二三线服装品牌合作，签订长期供货协议，

专攻城市边缘地区的工装，

专攻农村地区的女性头巾……

陈江河几乎能把他能想到的靠谱建议全部毫无保留地全部都分享给了杨兑。

甚至那些建议在被杨兑逐一委婉否定之后，陈江河又出去吆喝了一声，把他的那些同样在社区里开店的老朋友全部都叫了过来。

于是乎，七八个操着流利普通话的半老头子，硬是把现场搞成了茶话会，围着两个小年轻东一句西一句地出了一大堆主意。

甚至到了最后，连专攻渔港作业特殊工装的建议都甩了出来。

理由是一个头发半秃的华族店主，有个亲戚就是在渔港那边工作的，据他所知，那边对于耐盐雾腐蚀的工装需求量不小，这种特殊作业的涤纶工作如果能顺利生产出来的话，比普通工装溢价个30%左右不成为题。

很明显，诚如陈江海所说，他们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材料方面的专业知识，也不懂工艺，更加不知道像这种耐盐雾的特种布料跟杨兑手里的这批40HQ涤纶完全是两码事。

但杨兑能看得出，他们是真的在真心诚意地给自己出主意的。

所以，屁股下长了钢针似地煎熬了近两个小时后，杨兑几番推托之下，才拒绝掉了这些店主共进午餐的热情邀约，然后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

“杨经理，为什么不留下吃饭？我瞧那些叔叔人都挺好的啊。”

在陈江海等人的目送下，吕思思跨上了小摩托，有些疑惑地扭头看着后座上的杨兑。

杨兑嘴角抽了抽。

还能为什么？

不习惯呗。

他们这些后世长大的年轻人，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捧着手机独自缩在角落里。

杨兑讨厌社交，讨厌人多，更讨厌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莫名其妙地对自己表现出来的热情和善意。

神经啊你们！

“身上没带够钱，囊中羞涩！”

杨兑毫无诚意地随便编了个借口，然后不耐烦地催着这姑娘赶紧离开。

吕思思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脑子有些不太够用。

诶？

没带够钱？

这是打算结账？

也对哦，人家那么热心地给自己出主意，于情于理也该请人家吃顿饭才对。

可是……

不是要去那名兴致勃勃的刘姓阿伯家里吃他最拿手的啫喱鸡么？

在人家家里面吃饭，要去哪里结账？

虽然不明白钱没带够跟去人家家里吃饭有什么关系，但是见到杨兑催的急，她终究还是朝着站在店门口目送他们的陈江海等人使劲挥了挥手，然后发动了那辆袖珍小摩托。

………………

杨兑和吕思思的午饭是在路边解决的。

吃的是一种名叫Ubi Goreng Isi的炸饼，说白了就是红薯馅的炸饼……除了口味还算能接受，价格在虚增1/3后依旧还算便宜之外，杨兑实在是找不到它更多的优点。

这姑娘也是傻的可以，竟然信了刚才那个囊中羞涩的借口，明明自己打算找个小馆子的，可在她的坚持下，只好选了这么一种路边随处可见的平价小吃打发一下……主要是杨兑现在实在是没心情跟她掰扯。

他正在为两个时代感受到的巨大差异而烦着呢。

“嗯嗯嗯，甜，好吃……杨经理，一会儿我们要去哪里？”

泗水这边动不动就喜欢往东西里猛掺棕榈糖的做派显然很合某个小姑娘的胃口，抱着两个红薯馅炸饼吃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杨兑看着这姑娘吃的那么欢快，好容易才忍住了将手里那个咬了两口后便没再怎么动过的炸饼拍在她手上的冲动，想了想：“一会儿去阿克巴……不，随便找个规模大点的清真寺，实在不行，去泗水大清真寺也可以。”

他本来想说去阿克巴清真寺的，

但话才说到一半，才想起这座东爪哇最大的清真寺貌似要等到2001年才建成，于是立即改变了措辞。

“清真寺？”

吕思思觉得自打自己认识杨兑以来，就从来没弄懂过他的想法：“杨、杨经理，我们好像……不是很合适去那种地方吧？”

她们这些国内来的员工，出海前好歹也是学习过出国注意事项的，其中有一条便是除非你自己就是穆斯林，否则不可以随意进入本地的宗教场所……爪哇虽然是个世俗化国家，但是清真寺这种地方还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杨兑翻了个白眼：“又不是直接进去，在外面看看逛逛就行了，你瞎担心个什么。”

吕思思更加听不懂了：“就在外面看看逛逛，什么意思？”

杨兑不耐烦起来：“哪那么多问题，这是工作安排，你照做就可以了。”

虽然陈江海那些老华出了一早上的主意，并没有哪一个是被杨兑相中的。

但其中的有用信息却着实不少。

最起码，在让他充分意识到到了九十年代跟后世的诸多不同之余，也给他打开了很多新的思路。

其中，关于“清真”这个概念的扩散，更是让他受益匪浅……后世的爪哇远比当下世俗化，衣着和行为更加开放不说，你甚至可以啃着猪肉正大光明地走在大街上，因此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了爪哇“世界上最大的穆斯林国家”这一身份。

但那是后世，现在可是九十年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所以，自己原本构思的那些更好的想法不妨先留着，左右不过是场见面考而已，又只有区区两货柜布料，犯不着大炮打蚊子。

………………

下午四点半。

眼见着太阳都开始西沉了，中途甚至缩在阶梯旁树荫下小小睡了一觉的吕思思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站起身来走到铁栅栏旁，苦着脸说道：“杨经理，这都三个多小时了，你还没看够啊。”

三百一十七，

三百一十八，

不，这个看上去应该不是，不能算。

嗯，这个也不像；

嗯，这个，这个绝对是了……三百一十八。

正在目不转睛盯着清真寺进出口的杨兑默默记下最后的数字，闻言侧过了身子。

想了想后，终于站了起来。

长长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差不多了，够了……情况比我预期的还要好。”

说着，往外走了几步后，这才掏出烟来点燃：“走吧，回公司，今天的工作……完美结束。”

诶、诶？？

结束了？

还完美结束……什么意思？

吕思思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为什么明明说的是中文，我却听不懂你在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