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两代人的差异
原本杨兑以为180一个月的包餐费用能吃到什么像样的饺子？
大抵又是鸡蛋韭菜馅之类的素馅饺子，撑破天也就搞成豆腐+鸡肉这样的半荤半素，说不定就连鸡肉这种在爪哇本地相对便宜的肉类食材，都只是象征意义地放上一点。
但他想错了。
晚上端到他面前的，是整整半盆鸡肉牛肉白菜馅的饺子。
虽然白菜的比例稍微高了一点点，但味道着实不错。
而唯一的代价，就是下班后没办法再第一时间吃到，需要多等一个多小时。
没法子，吕思思和她的舍友也需要上班，开小灶总得人家下班之后吧。
“不错，不错！”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传来杨兑毫不吝啬的夸奖声。
在后世的海外，很难吃到正宗的饺子。
因此即便是这边面粉擀出来的劲道差了点意思，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国内的老陈醋，只能用本地的椰醋代替，但杨兑还是吃的浑身的汗毛都舒展开来。
“思思，你确定……你们这么搞，不会亏本？”
把最后一个饺子吞下肚后，杨兑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有些狐疑地看着这姑娘。
泗水这边的经济发展水平大抵等同于2008年国内的二线城市，但物价水平却要稍稍高上一些。
所以，即便吕思思端来的饺子只有三十多个，但如果都像今天这样馅里超过一半都是肉料，牛肉占比更是将近1/4牛肉的话，那铁定是亏本的买卖。
吕思思闻言，讪讪笑了几声：“没事，只要杨主管你想吃，尽管跟我说就是了。”
杨兑嘴角翘了起来：“哦？真的？那要是这样，我以后顿顿晚餐就点饺子了哦！”
吕思思一张小脸顿时苦了起来，仿佛身上被割了一刀似的，最终垂了垂脑袋：“哦……”
声音沮丧的仿佛被歹徒抢了全身财产似的。
杨兑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姑娘原本就长得不赖，
残留着婴儿肥的小脸，配上那股小兔子般的怯懦气质，鼓起腮帮子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蠢萌。
“好啦，不逗你玩了，哪能天天吃饺子？”
“以后两餐该怎么配就怎么配，等想吃饺子的时候，该补多少钱就补多少钱……总不能让你这么一直赔本赚吆喝。”
杨兑摸出一包三宝麟撕开包装，然后抽出一支悠哉哉地点上。
这是一种常见于爪哇的丁香烟，口味属于杨兑还能接受范围内的，价格也还算实惠。
其实他更习惯国产香烟的味道，实在不行红万或者骆驼也能凑合。
但无奈如今不是后世，这个年代的工资又低的离谱，所以大手大脚惯了的他，本月才刚刚过半，却连红万都有些买不下手，只能买上一包丁香烟凑合凑合。
不过再怎么拮据，他也不至于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仅仅从需要“错峰用餐”这一点不难看出，眼前这小姑娘她们宿舍一帮子人想出来的这个小灶生意，客户留存度不会很高。
这不废话么，吃饭这种事，谁乐意下班后饿着肚子慢慢等你半小时甚至一小时啊。
所以为了挽留客户，尤其是那些不明真相的新客户，最有效的办法之一，就是在初期让他们觉得物超所值，甚至是觉得捡了个大漏，然后一个冲动后掏钱包上一整个月的用餐……这在后世很常见，不管是外卖平台还是网约车平台，最初都是靠着一手做起来的。
当然，等到习惯成自然后，这个小灶的标准肯定会降下来，而由于彼此都是公司的职工，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说明实际难处后，大家哪怕看在同事的情分上，也不太可能轻易中止定餐。
但问题是，其他人是其他人，杨兑是杨兑。
杨兑不但两次帮过这姑娘，而且从名义上来说，也算做是吕思思的领导，因此在他身上自然是不太好玩先扬后抑的那一套的，最多只能通过调整每日的菜品搭配来小赚，甚至是保本。
可杨兑指名道姓要吃上一个月的饺子，那吕思思除非是耍赖，否则除了自己掏钱亏本往里面填之外，便再也没有其它的选择了。
不过很显然，这姑娘虽然看上去很有些钻进钱眼里的迹象，但却不是个赖皮的主，看样子竟然打算硬撑着往里面贴钱……哪怕这姑娘的工资貌似并不高。
如此便够了。
看人品要看细节，尤其是与钱字相关的细节。
最起码，这傻姑娘的态度，获得了杨兑的初步好感。
他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那种毫无下限的家伙，就算是现在兜里不怎么富裕，却也不至于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
………………
“不，既然杨主管你想吃饺子，我明天接着给你包就是……食堂的陈师傅是我们宿舍丽丽的舅舅，让那边帮忙买上一些用得上的食材并不难。”
“而且食堂那边帮着采购的话，很多东西跟我们自己买不是一个价格，算下来，其实我们也不至于亏本的。”
吕思思摇了摇头，看了杨兑一眼，小声补充道：“如果这些饺子全部由我包的话，她们不会说什么的。”
这种平价小灶生意，除了原料价格差之外，赚的无非就是一个手工钱。
既然吃力不讨好的活被吕思思包圆了，看在同事+舍友的情分上，其她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权当是做人情了。
杨兑闻言，却是皱了皱眉：“虽然我今天帮过你，但你中午请我吃了那么大一盆烩面，这个人情就当是还了……你不用这样的。”
若非需要，杨兑是个很讨厌沾染因果的人，他才不想就因为这区区这么点便宜跟人纠缠不清呢……哪怕对方是个看上去是个颇为可人的小姑娘。
但是很可惜，刚出社会的吕思思听不出杨兑话里的婉拒之意，竟然觉得眼前这位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主管除了热心助人之外，其实还是个很会为人着想，而且不喜欢占别人便宜的好领导。
于是顿时欢喜了起来，就连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不不不，不单单是为了感谢。”
说着，表情却是有些扭捏了起来：“其实，我是有事想要请杨主管帮忙……这些饺子，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来了！
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只不过，
区区几个饺子就想求人，你们这个年代的人，想法可真够……朴实的啊！
杨兑的眼睛眯了眯：“哦？想请我帮忙？”
也不知道这姑娘过往的二十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竟然全然没有察觉到杨兑神情的异常，只是苦着小脸叹了口气：
“杨主管，你也看到了，我是第一次到国外，什么都不懂，而且爪哇这个地方邪门的很，我出去一次就摊上一次事，整的我都怕了。”
“今天我回来后想了想，我觉得丽丽跟我讲的对，摊上一次事，可以说是我运气差，可出去一次就摊上一次，那就只能说是我对爪哇这个地方完全不了解造成的。”
说到这里，吕思思眼睛巴巴地看着杨兑：“杨主管，现在好多人都说，你是全公司对泗水这边的情况最了解的人，就连苏经理现在都需要你帮着她出主意，所以……你能不能也指点指点我，告诉我在这边需要注意些什么，什么东西不能做？”
诶？
就这？
杨兑还以为对方想让自己帮的是什么忙呢，闹半天就这？
见到杨兑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自己，吕思思赶紧双手合十，宛如一只乞饶的小猫：“拜托，拜托，杨主管，你一定要帮我。”
“你是不知道，被吓了两次，我现在连公司大门都不敢出了，我现在就是个还没定岗的小职工，本来业务能力就够差的了，要是连公司大门都不敢出，连些跑腿打杂的工作都干不了，季度考核过不了的话，我一定会被调回国内的！”
一想到自己会被调回国，吕思思整个人都皱成了苦瓜，犹豫了一下，这才怯怯地说道：“实在不行的话……我妈说下个月会给我寄两方牛干巴过来，我、我、到时候分你一方……不不不，一方半！”
话一出口，小姑娘就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
牛干巴啊，多好的东西，往日里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几筷子。
结果这还没闻到味呢，就先没了一大半。
杨兑看着这只肉痛的浑身都快打摆子的小兔子，好笑之余，却也忍不住无语：“可是这种事情还得你自己经历过一遍才知道，你让我却是怎么教？”
吕思思提的请求，在杨兑看来根本就不能算作是请求，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前辈”本来就该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最初的那几批外贸人在这块是怎么做的，但他参加工作的时候，虽然他之前的那位直属上司经常干些不当人的事情，但在这一块，却是出乎预料地毫无保留。
但问题是，杨兑参加工作的时候，已经是自媒体高度发达的年代，哪怕是第一次出国，但只要你肯拿着手机在网上搜一搜，本地这边的民俗和忌讳就能了解个七七八八，再加上有人毫无保留地指点你一些角落里看不见的猫腻和规则，你很快就能进入工作状态。
但是现在呢？
这可是1994年，甚至国内连电脑都没有多少人接触过的年代，绝大部分没出过国的人，获取国外信息的渠道，除了电视、报纸、杂志这些传统的媒体之外，便再也没有其它了。
所以在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你要想迅速了解本地的各种情况，除了自己出去多走走，然后亲眼目睹或者体验一遍那些暗坑，便再也没有其它更快捷的办法了。
还是那句话，人教人，一辈子都未必学得会；但是事教人，一次就会。
出于一个“前辈”基本操守，同为国人和同事的杨兑虽然不吝于指点一下这姑娘如何避免爪哇这边生活和社会上无处不在的暗坑，但是他并不认为光嘴巴说说就够了……反倒是容易遭人嫌。
孰料吕思思闻言，却是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摆手：“不怕，不怕，只要杨主管你肯告诉我，那就够了……等等我，我去拿笔记本记下。”
说罢，却是屁股上被火烧了似的冲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去拿纸笔，甚至膝盖都被椅子磕了一下。
那副生怕杨兑反悔的架势，只让他翻白眼。
杨兑是想岔了，他们这些在信息爆炸年代生长起来的Z世代固然是极为讨厌别人用一种前辈的姿态在自己面前好为人师。
但对于八九十年代的年轻人来说，却是巴不得有人肯教他们点什么东西……哪怕这些东西其实就是些后世随处可拾的基本常识。
没法子，此时的华夏信息太闭塞了，知识也太宝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