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 五年之约自今始
次日上午，《时兆月报》编辑部的吊扇在头顶吱呀转动，陈莲香刚校对完工商版的橡胶进口数据，鼻尖忽然飘来一缕玫瑰香。
捧着花束的杂役老吴在格子间探头：“陈小姐，有人给你送来西洋玫瑰。“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谁送来的？”
“陈莲香，哪家公子给你送花？”
“莲香长得美，肯定有不少追求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花送到办公室来。”
陈莲香拿起花束，抽出烫金卡片，看见上面写着：“今日中午，诚邀共进午餐，地点理查饭店，张明澈。”
“哼，我才不去呢！”她想把卡片随手丢弃，可是没舍得扔出去，而是夹在书本里，留做书签。
眼看快到中午，她心中犹豫：“去不去呢？去不去呢？还是去一趟吧，跟他说清楚。毕竟欠他人情。”
理查饭店的包厢里，张明澈用银勺轻敲勃艮第酒杯。水晶吊灯在他定制西装上投下细碎光斑，袖扣是两块冰种翡翠雕的阴阳鱼，随手腕转动时隐时现。当走廊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他抬手将怀表链子缠在指间——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元婴修士掐诀前总要捻些物件。
“陈小姐赏光。“他起身时带翻餐巾，深灰色马甲下肌肉线条随动作绷紧。侍应生正要上前，却见他随手将餐巾叠成白鹤形状，翅尖恰好指向陈莲香面前的柠檬水。
陈莲香盯着餐巾鹤发怔。这手法她在苏州玄妙观见过，隐藏着暗语：白鹤亮翅，意为“坦诚相见“。她抿紧嘴唇，指甲在桌布勾出月牙形褶皱：“张先生有话直说。“
侍应生端来红酒雪花牛排时，张明澈忽然用英语吩咐：“把胡椒磨换成四川花椒。“转头对陈莲香眨眼：“你采访过犹太医生，应当知道花椒能预防霍乱。“陈莲香心头一跳——上周她乔装成护士混进难民区，这人竟连这都清楚？
陈莲香感觉他的目光有种灼热感，道：“不是约好的12点半吗？你怎么来早了？”
张明澈笑道：“想早些见到你。”
“昨天不是刚见过？”陈莲香轻哼。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张明澈轻声说着，显得很认真。
陈莲香却觉得，对方是青帮中人，平日里见惯了风月场上的伎俩，这些话对别的女人或许有用，但对她还是省省吧。她不是那种会被甜言蜜语打动的人。
“张先生，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张明澈好整以暇，显得很放松，道：“别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也非是好色之徒。虽然你长得很美，跟我梦中的人儿很像。但我不馋你身子。”
听见这话，陈莲香瞬间脸红了，她一个民国年间的姑娘，哪里听过后世这种露骨的话：“你个流氓，净说出这种话！像你这样子，谁会喜欢？”
“嘿嘿，我这人光明磊落，真实不作假。”
“你是帮会中人，敢说自己光明磊落？”
“那你可曾听说，我做过什么坏事？”
陈莲香还真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坏事，轻哼道：“我猜你肯定打家劫舍了，要不然，怎么这么年轻，就有那么多财产？”
张明澈笑道：“资产阶级也需要勤劳致富。这正是我请你来的原因，想好好跟你聊聊，让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的？你不会编瞎话骗我？”
“我是老实人，不喜欢骗人，尤其不会骗你。”
“那你先说说，究竟有多少钱？属于小资产阶级，还是大资产阶级？”
“肯定小资产阶级。你别看我经营好几家公司，其实都有贷款，属于负债经营。拆东墙补西墙。我真正的财富还不到100万元呢。”张明澈咧嘴笑道。
关于财富这一块，他肯定不能说实话。
“100万也很多了！你的钱是怎么来的？”陈莲香做过几年记者，知道老百姓生活不易，月薪几十块，辛苦一年，也攒不了1000元。100万元乃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数字。
她问道：“若没用非法手段，像你这样的年纪，怎能赚到100万？你肯定坑蒙拐骗了，要不然，加入青帮做什么？”
张明澈不紧不慢的解释：“我在炒股方面有独到之处。从一笔小钱开始，一点点撬动股市，逐渐积累了财富。”
陈莲香不肯相信：“人家炒股赔的倾家荡产，就你能赚钱？”
“你若不信，可以抽时间跟我去交易所，我让你亲眼见证奇迹。”
“好吧，此事先搁置。第二个问题，我知道，你父母都是本分人，你为何加入青帮？”
“我说，为了你，你信吗？”
“我才不信呢！”
“我想护你周全。单凭我一人力量不够。加入青帮，可以借力打力，就算你进监狱，也能将你捞出来！”
“你为何总盼我倒霉？”陈莲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对方说得有道理，她作为大赤党员，进监狱的概率非常大，一旦被捕便可能丢性命。如果对方愿意出手救助，那肯定是好事。但要说对方加入青帮是为了她，打死她也不会相信的。
陈莲香盯着对方，道：“先前我娘问我，在什么条件下，才愿意嫁给你。我当时说了两个条件，一是让你登报宣誓退出青帮，二是将大部分财富捐出去，捐给劳苦大众和抗日救国力量。我知道，这两个条件很苛刻，你肯定不会答应。”
张明澈沉吟道：“我可以答应。但要选择适当的时机。现在不行，未来十年里，青帮的实力非常大，能庇护很多人，为你做的事业添砖加瓦。等到将来，我肯定会退出青帮。至于说第二个条件，我将电台这类物资供给你，不也相当于捐献吗？”
陈莲香想了想，道：“你空口说白话，我无法判断真假。谁知道将来局势怎样？”
“未来的局势，我很清楚。”
“单凭这句话，我就不相信！等你实现诺言，退出青帮，捐献财产，我才会考虑嫁给你。”
张明澈掐着手指算了算，道：“那还要等十来年呢。”
陈莲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道：“我若不愿意等呢？”
“不愿等也有别的法子。你若出国定居，我可以立马退出青帮。”
“我才不会出国呢！”
“那就耐心等几年。我跟你说，青帮弟子的身份，对我来说很重要！”
陈莲香双目凝视着对方，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心里有些惋惜，幽幽叹了口气：“你真喜欢我？”
张明澈点头：“真的，你不用怀疑。”
“为什么喜欢我？”
“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你这些话，听起来像是从戏文里抄来的。我不相信上天注定的缘分。”
张明澈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但依旧如春风般温柔：“你的理想和追求，我完全尊重。我也从未想过用这些虚无缥缈的话来束缚你。只是，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缘分这种东西，或许你现在不信，但它确实存在。”
陈莲香叹了口气：“我这人不适合结婚。”
张明澈道：“我不会放弃的。”
陈莲香被对方磨得没办法，干脆咬牙说道：“你如果真有耐心，请给我5年时间。”
张明澈睁大眼睛，问道：“五年之后呢？”
陈莲香道：“五年之后再说！如果你是堂堂正正的人，没有吃喝嫖赌、敲诈勒索、杀人越货之类的恶行，我可以考虑嫁给你！”她说这话诚意不足，想暂时妥协，在未来几年里不受打扰。
张明澈大喜，扬声说道：“伙计，拿纸笔来。”
店里的服务员拿来纸笔。
张明澈乐呵呵写了几行字，写完之后递给陈莲香：“喏，签上你的名字，这是你我之间的契约。我要拿回去跟庚帖放一起。等到五年之后，你若还不答应，我就上门抢亲！”
陈莲香心想：“五年时间太漫长！我可能活不到那时候！”
要知道，这是1933年，地下党员面临极高的风险和压力，平均为组织工作的时间，只有短短的3个月！由于特务的严密监控和频繁的逮捕行动，导致许多人在短时间内被捕牺牲。别说像她这样的底层地下党员，哪怕是高层干部，也有很多人牺牲，就像割韭菜一样，一批批覆没！能活过5年的很少！
而按照后世组织部门统计，从1921年到1949年，可以查到姓名牺牲的党员就有370万，也就是说，在这一万多个日子里，平均每天就有370人献出生命，而在建国之初全国的党员总数也才440多万人。其中地下党员牺牲的比例尤其高！远高于各大根据地。
因此，陈莲香为了摆脱纠缠，干脆脑子一热签上名字，甚至还摁了手印！
她咬牙切齿的说道：“五年后，如果我还没死，就答应嫁给你！不管未来怎样，哪怕粉身碎骨也不后悔。”
说这话时，她对自己实现诺言抱有的希望很小。
她心想：“我不管那么多，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年算一年！就算五年后我还活着，张明澈是家中独子，上面有四个姐姐，父母盼着他早成亲。他能拖过5年吗？恐怕早娶别人了。”
张明澈笑容满面，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说道：“别说短短五年，哪怕50年，我也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