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9章 苏支隐忍,收胡为军
营帐内的牛油灯噼啪作响,将阿会苏支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阿会鲁斯身上的匕首,脸色阴晴不定。
“这些隋人,简直欺人太甚!”一位奚族头人怒不可遏,猛地拍案而起,力道之大,直震得案几上的马奶酒碗叮当作响。
他双目圆睁,怒视着跪在帐中的被放回的奚人降卒,额角青筋暴起。
阿会苏支微微眯起眼睛,缓缓抬手,示意那奚人降卒退下。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埃斤,咱们绝不能就这么算了,非得给这些隋人点颜色看看!”那名头人依旧不依不饶,满脸的愤懑。
阿会苏支轻叹一声,起身掀开帐帘,凛冽的寒风夹杂着些许雪粒,扑面而来。
他仰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风中。
“要下雪了。”阿会苏支喃喃道,“先把阿会鲁斯赎回来,再说吧。”
“如今,我等正与同罗人交战,若是再起兵入那燕郡,怕是腹背受敌,于我等不利。”阿会苏支长叹一口气道。
“埃斤!”另一个头人忍不住再次开口,“可就算是要赎人,凭什么要我们出全部?明明是阿会鲁斯没有听从你的命令,自己强闯了隋人的地界。”
“够了!”阿会苏支突然转身,眼中寒光一闪,“鲁斯违抗我的命令,这笔账我自会跟他清算。但——”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是我的亲弟弟。”
其实阿会苏支心里也是有些无奈。
他千叮咛万嘱咐,告诉阿会鲁斯不要因为一些逃人,就闯进隋人的地界。
可阿会鲁斯还是这般做了,这怎么能叫他不气?
不过,这头人说得倒也在理,赎金不能全由部落承担,毕竟部落并非他一人的私产。
就在阿会苏支思索之际,忽听得帐外有抽泣之声。
阿会苏支循声望去。
只见阿会鲁斯的妻子乌兰抱着年幼的孩子跪在草地上,单薄的衣衫已被融化的雪粒浸透。
阿会苏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转身回到帐中,声音柔和下来,沉声道:“从我的私库里出两百匹马,一千头羊。”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剩下的就从阿会鲁斯帐下凑吧。”
头人面露难色:“埃斤,这……”
“去办吧。”阿会苏支疲惫地摆摆手,“告诉乌兰,这是最后一次。”
阿会鲁斯毕竟是他的弟弟。
若是他不照顾些,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若是太过偏颇,其余族人又会有意见。
如今也只能这样办了。
待几个头人离去后,阿会苏支独自站在帐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匕首上的纹路。
“这笔债……”他低声呢喃,手指突然收紧,锋利的刀刃割破皮肤,鲜血顺着刀锋缓缓滴落,“我要用隋人的血来偿。”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阿会苏支凝视着指尖的鲜血,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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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郡,城头。
“将军,燕郡东北三十里处有座戍堡,乃先帝在时所筑。”
齐岩指着远处苍茫的群山,衣袖被风吹得鼓荡,“如今虽已荒废,但水草丰美,倒是安置这些奚人的好去处。”
陈辩负手立于城头,目光掠过城外连绵的帐篷。
那些奚人妇孺正在炊烟中忙碌,孩童的嬉闹声随风飘来,与中原方言迥异的奚语此起彼伏。
“不必了。”他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敲击墙砖,“我已与张家主商议妥当,城中尚有闲置的院落。”
陈辩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并没有完全放心这些奚人。
有张望的帮助,他能更好地控制这些人。
当然,陈辩也没有打算强制这些奚人种地,还是发挥放牧的老本行比较好,只是如今时间还未到。
经过高句丽围成之后,陈辩和张望算是绑上了。
或者说张家以陈辩为首。
如今陈辩代管燕郡军事民生,郡中的吏员大多所用的就是张家之人。
倒不是陈辩想这样,只是这燕郡中识文断字的人大多都是张家的人。
而且张望虽一直想做官,但是他的才学并不深,让他帮陈辩处理起郡中事务,实在有些为难他了。
故而,陈辩也打算着后面再去找些隋末的能人来。
不然,他还真有些分身乏术。
齐岩听到这话一怔,他着实没想到陈辩竟然打算让这些奚人住在城里。
“固之,通晓奚语的人可找到了?”陈辩突然问道。
“回将军,一共寻得二十七人。大多是往来塞北的行商。”齐岩顿了顿,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只是末将实在不解,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若是将军真想用他们,依照旧例,随意给他们头人一个头衔便是。”齐岩依旧满脸不解地说道。
陈辩忽然轻轻一笑,转头看向齐岩,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我要教这些奚人说汉话,穿汉服。”
对于这些奚人,陈辩早有全盘打算。
对于年龄小的奚人,他决定强制他们学会汉语;对于年龄大的,实在学不会的,至少也要让他们掌握一些简单的汉语词汇。
不然,日后交流起来实在太过麻烦。
“这?”齐岩满脸疑惑地看着陈辩。
“你且看那孩子。”陈辩手指向城下,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奚人少年正用树枝在地上划着陌生的符号,“若几年后,他能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身着交领右衽的衣裳……”
陈辩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到那时,谁还能分得清他是奚人还是汉人?”
晚风裹挟着沙尘呼啸着掠过城头。
齐岩望着陈辩的身影,不禁有些怔住。
“我华夏子民……”陈辩轻轻摩挲着刀柄,低声喃喃道,“本就不该受限于水土。”
燕郡地处偏远,人口不多,可燕郡也有它得天独厚的优势。
它既是边塞屏障,亦是胡汉交汇之地。
这些草原部落,未必不能利用。
历朝历代,皆有先例。
汉时,武帝纳匈奴降部,置五属国,使其为汉守边;前朝北周,亦曾收柔然、突厥残部为军。
不过陈辩知道这种事需慎之又慎。
稍有不慎,便是引狼入室。
所以,这数百个奚人就是他的一个实验,也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