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剑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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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恒沙大师

这六臂老人冷哼一声举棒点去,欲要消除来掌,不料铁掌忽在半路急变,由拍变劈,斜斜向下,老人反应奇速,随之一变,对上一招“猴王偷桃”,照势斜撩。这招出自是他的成名绝技“三十六路猴王棍”,只听“啪”的一声清脆,铁棒与铁掌相撞,两股内力勃然相亢,二人各退一步,谁也没占到便宜。这二人敌手相见,分外眼红。

陆胡二人受风劲逼迫一时气窒,均想:“乔兄的铁掌,须得如此雄劲的铁棒才是对手,我二人是万难接下的。”陆适心里担忧起来:“原来山下有这么多高手,不知师父几时到…我看师父他老人家也未必强过他们…这些都是卢义的江湖朋友,师弟要想复仇,眼下实在是不能够的。”

胡毅却在想:“卢义啊卢义,十年前你在开封害我父母双亡,十年来我苦练武艺,誓要有朝一日在扬州报仇雪恨……可眼下我的武功如此微末,几时才能得偿所愿?扬州城,你还真是个悲怆之地,让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师父,你又在哪里?”他心绪不宁,一时闪过许多念头。

不待二人细想,一声笛音落处,扶栏溪下悄然飞出一个身影,那人脚步在栏边轻点,已翻进厅来,身形飘逸鬼魅,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恒沙大师喜道:“空谷折梅曲,贫僧久仰了,云居士非一般的风雅。果然是寒梅傲雪,一枝独秀。”

只见这人穿件天青色长袍,拈了根蓝莹莹的口笛,与他人物一般相配,都是清冷冷白净净的,背上还插着一把嫣红色的小剑,寒梅蘸雪,恰如其分。来人正是乔飞口中的梅花剑士云秋鸿。

云秋鸿将笛子收入袖中,谦让道:“大师过奖,小可的‘空谷折梅曲’清冷有余,气势不足,及不上大师的‘云雷音’,今日得听龙象之音,烦恼顿除。”一字一句吐出便如琼堆玉砌般空灵洁净。陆适胡毅心下惊怪:莫非是天人驾到?

恒沙与云秋鸿一个是高旻寺中的住持禅师,一个是雁荡山上的隐士剑客,在江南武林都是颇有名望的高人。二人互道寒暄,落座不表。

随后又有虎威镖局的同行福顺镖局王尔达、苏北中原一带赵家拳正宗赵济,以及扬州都尉黄亭三人陆续到场,各带家丁门徒,一时间大厅多出二三十条人来。

诸人在恒沙大师安排下,列坐其次,八张桌子站定八个方位,好似对应了坎、坤、震、巽、乾、兑、艮、离八个卦象,中间留出一丈见方的空地。

待酒过三巡,都尉黄亭在西南坤位座上首开言路,道:“黄某与卢镖头是好朋友,平日里互相照应,近日得知卢兄有意退出江湖,不胜感慨。得蒙恒沙大师开示,方才明白始末。”说到这里,合掌向恒沙和尚道:“大师德高望重,今日安排列位相聚,必有缘由,就请大师指点吧。”

陆适胡毅不见师父现身,不免有些遗憾,但目前无法贸然离去,听到这里也都打起精神来,其余众人更觉神秘,就等老和尚说话。

只见恒沙坐在东首震位上,向众人合掌道:“承蒙各位英雄抬爱,相聚于此,老衲无比感激。”说完喝了一口茶,顿了顿道:“诸位英雄都已见帖,实是为了明日分金大会而来。不瞒诸位,老衲也在大会受邀之列,其实不光受邀,此事的起因更是与我有不小的缘分。”他一边说着,金黄色的脸上扬起可亲可敬的笑容。

众人见了既觉亲近,又觉神秘,均想:“噢?原来‘劈虎金刀’卢义是受了老和尚的指点,方才做出退隐之举,难怪事出突然,十分蹊跷。却不知这和尚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恒沙见众人好奇,也不卖关子了,说道:“分金会的由来说来话长了,容我稍后再说。今日老衲略备薄酒,邀请列位同道提前小聚,乃是为了向各位打个交代。”

说这话时,恒沙看向众人,目光中流露出请求之意,众人道:“请大师见教!”厅中一时安静起来,众人齐把目光抛了回去。

恒沙过得许久,才温和地道:“老衲恳请诸位仁者,明日大会手下留情,不要太过为难一位诚心悔过之人。”

“哗…”厅中一片哗然。

陆适听这话时,起初也是迷惑不解:“诚心悔过之人?老和尚做错了什么?”但转眼想到:“不对,这悔过之人没有别人,乃是大会的东家,‘劈虎金刀’卢义。”

他想起卢义在帖中说的“血债难偿,思之如恨”和“金盆洗手,退隐林泉”的字眼,再见厅中众人虎视眈眈,顿时明白了个大概——这些人并非都是卢义的朋友,兴许有不少还是仇敌,而这老和尚是来做好人的,生怕众人趁机寻仇,拆了卢义分金洗手的台子,让他退无可退。

可老和尚这样做对吗?他脑海中闪现师弟见帖后的异样神色,想起他自幼说的一位擅使金刀的大仇人……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卢义。陆适心想即便他能忍住坐视不理,师弟未必就能不去寻仇,即便师弟无奈忍下,恐怕在座的江湖豪客未必能因为老和尚一句劝告就此罢休?

果然,正西兑位桌上的林凌突然发话:“如此说来,大师是来替卢义求情的,怕我们在明日会上动手么?老和尚,我林某人不怕告诉你,卢义想要散财悔过,以金请罪,真是痴人说梦,我土龙帮一十四条性命是靠几两黄金就能买下吗?”话音甚是尖锐。

跟着又有一声冷笑从南边离位座上传来,“诚心悔过?怕是担心无法全身而退才出此下策吧,我还当‘劈虎金刀’是条汉子,没想到这般惺惺作态,令人不耻。恒沙大师,不知您老人家又收了卢义多少好处,才心甘情愿来作说客,莫不是他包下了高旻寺数年的香火钱?哈哈哈。”,说话这人是刚才与乔飞战平的六臂老人。

这老人贵为神驹门掌门,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竟当着同道对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僧出言如此不逊,其身后几名弟子听言也跟着抚掌大笑,媚态尽出,实是出尽了丑相。

两人一唱一和丝毫不给恒沙面子,座中众人满以为老和尚将大发雷霆,却见恒沙修养极好,笑了笑,淡淡道:“林帮主,六臂老先生,你们说老衲是来求情也好,和事的也罢,老衲都不否认,出家人不打妄语,不错,我是来替卢镖头说情的,但并非受他委托,更不是收了什么好处,老衲实属一厢情愿。”

这是为何?众人十分不解,难道是交情深厚,抑或是出于怜悯,你一个世外高僧也要介入武林争端吗?

恒沙见众人不解,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近来,卢镖头常向老衲请问禅门法要,渐渐看破名利关头,忽然想到平生行走江湖,于护镖一行,最是伤人无数,其中不乏有许多无辜。镖头每每念及于此,无不悔惜痛恨,可怜孽已种下,无法自拔,只见他日渐消沉,惶惶终日,原本妻贤女爱,其乐融融,眼下也因此变得支离破碎。其实在这武林之中,是是非非很难说清,往往因为立场不同造成许多误会,从此背负许多命债,也并不罕见。老衲见他可怜,又是诚心悔过,想起我佛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因此劝他不如早作打算,以止戈为念,退出名利场,远离是非之争。”

恒沙说到这里,众人才知道原来分金大会是这么来的。厅中不免有人对卢义生起同情,心想江湖路远,刀剑舔血的滋味的确不好,要想退出倒也合理。

却见恒沙眉头紧锁,忽然朗声说道:“然而这分金大会属实来的有些突然,我也不曾料到他会这么快决定退隐…但既然如此,想必与我的建言脱不了干系。现在想想,当时我失于观照,劝他归隐实在缺乏考量。唉,如若因我这一句话,令他遭受声讨和报复,我心何安?诸位英雄,此事老衲既已铸成错误,便不能撒手不管!”末后一句,已运上“云雷音”,厅中好似一个霹雳炸开,满座皆惊。

众人闻言又惊又惧,原来今日聚会的目的在此!看来这老和尚竟是认了死理,非得依他而行不可,真是慈悲而又固执,可恨他武功奇高,座中谁能拿他有办法?

梅花剑士云秋鸿摇摇头,说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大师当然懂得,何必如此好心?”

厅中霎时变得鸦雀无声,以为两大高手将大战一场,众人无不侧目。却见恒沙冲云秋鸿合掌微笑,并未说话。

偏这时一个不识好歹的汉子突然站起身来,胡毅瞧得分明,正是他少时在开封就认得的,方才最后才到的那位赵家拳正宗赵济。

赵济在东北艮位上大声道:“各位请看。”说着,举起双臂,哗啦一声,右手探出,将他左臂上的狼牙护臂摘下,露出一道半尺长,半寸高的刀疤。

赵济表情痛苦,埋怨道:“赵某这道伤疤拜卢义金刀所赐,至今尚未痊愈,左手已废,每逢阴雨天气便要作痛,可恨太祖爷传下的长拳在我手中已不能发挥三成功力…你说要我拿些金银就算了账,我说没那么便宜!恒沙大师,赵某不服。”突然将一只瓷碗摔得粉碎。

众人眼见赵济情绪激动,竟在恒沙面前摔碗,一时佩服起来,再看他那条刀疤高高突起,通体笔直,粗细均匀,血色全无,绝非寻常刀法所能伤致,除了卢义的劈虎刀法,更想不出有第二种来。这么一折腾,厅中起哄声,叫骂声,埋怨声登时响个不绝。

乔飞在北边桌上听了多时,他与虎威镖局本没甚么纠葛,卢义隐退与否跟他何干?但他先前见土龙帮林凌、神驹门六臂老人两个恶派对恒沙出言不逊,已忍耐许久,当下听见赵济更是因为技不如人,纯属哭惨,装腔作势,顿时按耐不住,铁掌在桌上一拍,那松木桌子咔喀两声竟而折成数片。

乔飞怒道:“诸位,冤冤相报何时了,江湖之中谁没有一些恩,没有一些仇,我看卢镖头不像坏人,倒是你神驹门与土龙帮,打家劫舍,奸淫辱掠,无恶不作,恐怕是死有余辜。还有你赵济,技不如人不知反思,反倒搬出祖宗来卖惨,有甚么脸面。”

“放你妈的屁,乔飞,老夫先前让你三招,别以为大和尚在我就不敢动你。”六臂老人骂道。铁棒在地上轻点,矮壮身体已从南座腾空而起,棒子提到半空,一招“大圣开山”劈头盖脸砸向北边乾位。

这招势大力沉,乔飞不敢硬接,将身一扭,躲过猛击,左掌横向拍到,那镔铁棍突然借力使力,径向一旁的陆适胡毅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