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 程婴公孙杵臼救孤

晋景公之三年，屠岸贾欲诛赵氏。贾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等，皆灭其族。赵朔妻，有遗腹，走匿宫中。赵朔客公孙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娩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夫人置儿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

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奈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诸将遂杀杵臼与孤儿。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居十五年，景公召赵孤（名武）、程婴攻屠岸贾，灭其族。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我将下报公孙杵臼。”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愿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遂自杀。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绝。

《史记》卷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