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互诉衷肠
【她接过杯，低头抿了一口，却仍是一言不发。】
【你则是一饮而尽，随后缓缓开口道：】
【“最初时，我以为你只是我招来的一位客卿。”】
【“后来觉得，你很像我在山中见过的一个人。”】
【“再后来，你我一同征战沙场，指点江山，我开始觉得，那山中人，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我。”】
【她手指微颤，杯中茶水轻波荡漾开来。】
【你却是像没看见她的异样，仍旧自顾自说着：】
【“在山上时，你总是说我太傻，太倔，不会权谋，不懂人心。”】
【“你说我要走的路无异于飞蛾扑火，但你还是陪我一起走了那么久。”】
【闻言，她身躯一颤，终于抬起头来，眼神中有一瞬的慌乱，随即强自镇定：】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你笑了笑，没有作答，只是又斟了一杯茶，递于她身前。】
【“既然唤过娘子，又怎会认不出你？”】
【落晚霞又道：“你既早就认出来，为何一直不说？”】
【你继续道；“当初下山时，你不是说过，要我严守言行，若有做错的地方，便会找上我。”】
【“所以我一直在等。”】
【落晚霞低下头，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心事。】
【“可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其实，我原想着，若你真的走到最后，若你真成了那位改天换地的圣人，那我就索性一直不现身。”】
【“那样，你就不会为儿女私情犹豫，也不会受此拖累。”】
【“可你若是走不下去了...”】
【落晚霞再抬起头，遮掩散去，依旧和从前在山上时一样动人。】
【“那我便陪你一起退去。”】
【说罢，落晚霞停顿了一下，嘴角轻轻上扬。】
【“说来好笑，我以为你未曾察觉，所以每次接近你时都小心翼翼。”】
【“结果你早就知道了，却还要看我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你缓缓摇头：“看你装模作样，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落晚霞轻轻一怔，旋即轻笑道：】
【“怎么学的这般油嘴滑舌。”】
【你没有回答，只是起身，掀帘望向屋外。】
【风过庭院，黄叶纷落。】
【“我有些累了，至少现在累了。”】
【“不如我们回山吧，不问浮生，不管天下，回去过我们的逍遥生活，”】
【没有声张，你们二人推开房门，悄然离去，离开了这座奋斗数年，却败得一塌涂地的京城。】
【天色灰沉，街巷寂寥。】
【你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宫墙，那些年你日夜穿行其间，奔走筹谋，书案上卷宗堆叠如山。】
【而如今宫门紧闭，此后与你便再无半点关联。】
【你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牵起她的手，提步向前。】
【一路上，你们走遍名山大川，看尽人情冷暖，你们不提政事，也不谈过去，只是慢慢地走着，享受着多年未得的安宁。】
【直至入冬，那座旧山才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山脚小路早已经被枯枝杂草掩埋，屋舍也因为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
【你卸下外袍，卷起袖子，和她一起开始修缮你们曾一起待了八年的院子。】
【砍柴、修门、补瓦、清井......昔日坐在万人之上的你，如今再拾起这些活计，依旧是一样不落。】
【落晚霞则是温润如旧，换了便装，束起长发，和曾经在山中教导你时一般模样，好像岁月从不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晨起汲水，夜里煮茶，这样的日子再幸福不过，只是不知为何，你总觉得心里空落的慌。】
【你偶尔会梦起旧事，梦里是流离失所的百姓，梦里是当初喊着要让天下人吃饱饭的少年。】
【落晚霞有时也会梦魇，轻声呓语些你听不懂的词汇。】
【一日午后，你坐在屋前，一边磨着柴刀，一边问她：“你藏了那么久，不觉得辛苦吗？”】
【“看你吃瘪的时候，还是很解气的。”】
【你失笑摇头，打趣道：“你跟着我下山，难不成只是是图个解气。”
【自打离京后，你才发觉了很多之前未曾了解过的东西，原来这位看似成熟稳重的先生，也有这般俏皮可爱的一面。】
【还没等你继续开口，落晚霞却抬眼，认认真真地看了你一眼。】
【“跟在你身边，是看你能不能走到最后，而若你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其实我是有些怕的。”】
【你手上动作一顿：“怕我成为下一个帝王吗？”】
【“不是，我是怕你会发现最后的终点并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届时，说不准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你听的云里雾里，落晚霞话里有话，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而当你继续追问，她却只是顾左言右，无奈之下，你只得作罢。】
【是夜，天空下起了雪。】
【屋中炉火通红，落晚霞窝在窗边，被炉暖脚，翻着一部旧话本。】
【你随手从脚边拿起一本旧书册，原想着随手翻翻，可翻看几页，才发觉是当初新政时拟下的各式纲领。】
【不断翻阅着，你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
【“若是从县治入手，避开朝纲，你说，是否能够逐步推行田契之法，是否比我们当初所行要更为恰当一些？”】
【落晚霞瞥了你一眼：“怎得又开始琢磨这些了？”】
【你愣了片刻，将书册收好，旋即低笑道：“改不了的毛病”。】
【落晚霞将手中话本合起，又看向了你，你觉着，这是她要劝你放下心中执念了。】
【却不想她很是认真说道：“从县入，的确更为稳当，循序渐进，缓缓图之，你当初就是走的太急了，总以为什么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你微微一怔，抬眼看着她，她也没再说话，只是把茶盏递了过来。】
【你接过，心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她其实从未真劝过你放弃。】
【只是你说累了，想要回山，而她也愿意陪你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