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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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虹河少年青春伴

看着清瘦的儿子,整天抱着彩笔在本子上画来画去,文大夫总是一脸愁容,看到儿子跟在自己后面在卫生所跑来跑去,有模有样的号脉、抓药、开方子,心里倒也轻松一些。

周琴看着儿子总不爱说话,更添几分担心,不会是人们常说的什么“自闭症吧”,每每想到这里,周琴就不住的自责,心里痛骂自己竟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心里只想着儿子快快强壮起来。总把他赶出去和同伴们玩,还嘱咐比天志大的晓燕带着他,多跟他说话。

文天志很愿意和同伴们在一起,听他们说话,看他们玩儿,他就在旁边笑着,看着。

晓燕也总护着她,他就总粘着晓燕。她爬树,他在下面看着,她去河里抓泥鳅,他在旁边给她提鞋。时间长了,伙伴们说他是跟屁虫,他也不生气。玩累了他们就去隔壁院听王老师讲老子、孔子、庄子……。这时的晓燕总是趴着睡觉,而小天志却听得津津有味,他也不懂什么宇宙、天地……,什么是道、法……只是觉着很神奇。一个人时,他就自己去河边画画或者到卫生所看大夫们给病人号脉、扎针。

玉虹河畔的老银杏开始簌簌落着金箔。文天志缩在磨得发亮的青布棉袄里,露出的手腕细得像芦苇杆。他蹲踞的河滩青石板沁着凉气,冻红的指尖捏着炭笔,在本子上涂抹天际的虹——那是半小时前骤雨留下的。

“画得真丑!“

脆生生的嘲笑惊落几片银杏叶,老槐树枝桠间垂下两条晃悠的小腿。方晓燕枣红夹袄上沾着苍耳,两条麻花辫扎着褪色的红头绳,活像年画里偷跑出来的散财童子。她灵巧地翻下树杈,露出磨破的灯芯绒裤膝——上周翻墙摘桑葚时摔的。

“彩虹得用蜡笔涂,灰扑扑的铅笔算什么呀?“

文天志后颈忽然贴来温热的呼吸,晓燕不知何时绕到身后,带着糖蒜味的指尖戳他耳垂,她变戏法似的掏出半截红蜡笔,在画纸边缘划出道灼痕。

河风掀起泛黄的纸页,那些炭笔线条在朱红映衬下活过来。文天志慌忙合上素描本,右掌心又有点痒,他蜷起手掌的动作被女孩逮个正着。

“让我瞧瞧!“方晓燕拽过他手腕的力道是他抗拒不了的。

“给你盖个章!“

沾着口水的拇指按在胎记上,文天志触电般缩回手。方晓燕已蹦跳着踩进河滩,塑料凉鞋激起的水花惊走白鹭。她弯腰拾起片虹彩似的贝壳,别在自己歪斜的头绳上。

“下周我爹从县里回来,让他带水彩笔!“

暮色漫过河面时,妈妈喊吃饭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握着那半截蜡笔,听见隔壁院墙飘来方晓燕背唐诗的脆嗓:

“远上寒山石径斜——“

时光如虹,转眼金箔银杏已经换了七次新衣,河滩上画虹的孩童,如今校服袖口已磨出毛边。

中学的校园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文天志如愿和方晓燕分在了一个班,他心里暗喜。

他已习惯了方晓燕对他呼来喝去。

玻璃窗凝着水雾,文天志把蓝白校服袖子卷到手肘,他蹲踞在沁着凉气的河滩青石板上,露出的手腕细得像芦苇杆。方晓燕突然将保温杯墩在他摊开的《本草纲目》上,枸杞红枣的甜香惊散了正午阳光里的尘埃。

“放学带我去卫生所,带我找这个“她耳尖发红却扬着下巴,粉白运动服衬得眉眼鲜亮如三月桃花,塑料杯沿还沾着草莓味润唇膏的珠光,像他去年在药碾里碾碎的朱砂。

“我不去”文天志盯着杯底晃动的当归须,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他大概知道了,只是小声的说。

“你敢?”杏眼一瞪,倾身凑近,薄荷洗发水的凉意拂过他发烫的耳廓,她指尖掠过他眉骨,变魔术般拈出颗带刺的果实——分明是上周郊游时偷偷别在他衣领的。

“晓燕姐”文天志怯怯地说“你别总在教室里……”

卫生所的百子柜投下斑驳阴影,方晓燕踮脚去够最顶层的紫檀抽屉。浅紫色卫衣下摆随着动作掀起,露出截莹白的腰,惊得文天志打翻了青瓷研钵。

“这是龙胆草!“她举着晒干的褐黄根茎,故意把尾音扬成问句。

“是秦艽,治风湿热痹的。“文天志接过时触到她指尖薄茧——那是常年攥单杠留下的——慌忙用镊子夹起标本。

暮色漫进雕花窗棂,碾药声与当年河滩炭笔的沙沙声奇妙的共振。方晓燕忽然安静下来。她蹲在捣药船边,他分拣益母草时总将完整花序单独存放——那是制作安神香囊的最佳部位。她静静的看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蝶影。

“你教我认药吧,“沾着药粉的指尖戳向他,“我看你,认药的时候,眼里在发光。”

“好啊,不过……”文天志眼睛里泛起狡黠的流光。

“不过什么”

“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呀!”

“不过……药材太多,你又……”,文天志偷偷抿着嘴。

“你又太笨,哈哈……”

“文天志!你找打啊”说着抄起柜台的算盘就去追这个以前从来不敢顶嘴的弟弟。

“晓燕姐饶命,不敢了……我教我教”。

“不过……”文天志没敢说完就呲溜跑出去了。只听背后“好啊,你给我等着”

青牛山晨雾还未散尽,方晓燕的红白运动鞋已踩碎露珠。她背着竹篓蹦跳在石阶上,褪色红头绳扫过文天志鼻尖时带着野菊涩香。“快看!“她突然扒住湿滑岩壁,粉蓝外套滑落肩头。

文天志攥住她手腕的瞬间,掌心肌肤又开始发痒——这个怪病从十四岁那年开始,每逢触碰她就如百草搔心。方晓燕却笑着指向石缝:“这是不是你说的秦艽?“沾泥指尖抹过他苍白的脸,在颊侧拖出道朱砂痕。

山风掠过她颈间碎发时,文天志瞥见她耳后结痂的伤口,像枚生锈的月亮。那是上周五,她翻墙帮他捡被风卷走的画笔时刮伤的。

还没爬到一半,文天志已经气喘吁吁了。

“晓燕姐,歇会吧,要不咱们下山吧”

“你这……太废物了,每次都这样,下周开始我带你跑步,正好完成周琴阿姨交给我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