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薪火传世
不周山新立的天柱上，五色石脉络间游走着金红流光。每当罡风掠过柱身，石纹便发出清越鸣响，似棍扫千军，又如梵音低诵。山脚下淤积的混沌浊气凝成片片桃花，落地便生根抽芽，转眼开遍八百里焦土。有只通体雪白的小猴蹦跳其间，额前金毫忽闪，竟能切开空间裂缝。
“大圣爷！这招叫'一棍挑日月'可好？“白猴挥动桃枝，打碎块悬浮的星骸。碎石坠入东海，惊起尾金鳞赤目的龙鲤。那鱼额生三目，跃水时甩尾竟带风雷之声，鳞片映出云端残破的司法神殿。
九重天外飘来朵青莲，花瓣上托着枚琉璃珠。珠子内封存着半幅星图，每颗星辰都是神佛陨落时的泪滴所化。莲蓬处坐着个独目少年，披甲样式与灌江口二郎庙的泥塑一般无二。他伸手截住道飞逝的流星，指腹摩挲间竟读出血书：“真君遗志，昆仑永镇。“
陈塘关旧址已化作百里莲池，池底沉着雷部三十六将的青铜面具。每逢子时，池心便浮起座赤铜丹炉，炉内煅烧着半截火尖枪头。有垂髫女童驾着荷叶舟采莲，腰间缠的混天绫褪了颜色，却仍能缚住试图吞噬月华的饕餮残魂。
白猴第七次跃上天柱时，发现了那道裂缝。五色石表面的金红纹路在此处断裂，裂缝中渗出些晶莹砂砾，落在爪心滚烫如老君炉火。它学着记忆中齐天大圣的模样呲牙，金毫突然暴涨三寸，竟将裂缝撬开半掌宽。
“不可！“独目少年驾莲而至，琉璃珠迸射青光定住白猴。池中女童甩出混天绫，将险些坠入裂缝的小猴卷回莲舟，“杨昭你又凶它！这泼猴像极了大圣爷...“
被唤作杨昭的少年捏诀封住裂缝，琉璃珠内映出骇人景象：裂缝深处堆积着无数金箍，每个都禁锢着扭曲的佛影。最底层的金箍已与五色石同化，表面浮凸着“唵“字真言，边缘残留着几根暗金色猴毛。
女童李洛扒着裂缝惊呼：“你们看！这些箍儿在吃石头！“她腕间莲子串突然发烫，莲池无风起浪，池底面具们发出沉闷呜咽。白猴趁机挣脱混天绫，金毫如刀劈向裂缝，却在触及真言时被震飞——半空中接住它的，竟是柄锈迹斑斑的三尖两刃刀！
杨昭瞳孔骤缩。刀柄七眼虽已蒙尘，但当他的独目注视时，最中间的眼睑突然颤动，渗出滴琥珀色血珠。血珠坠地成符，化作三行古篆：
「混沌非终局
莲心有洞天
火种传薪人」
白猴突然吱吱乱叫，爪尖指向东海。但见水平线上腾起九道水柱，每条柱中都裹着具龙尸——正是哪吒净化血海时镇压的孽龙！这些本该灰飞烟灭的尸骸，此刻眼眶中却跳动着幽蓝鬼火，龙角缠绕着混天绫同款的血纹。
“乾坤圈的烙印在被腐蚀。“李洛腕间莲子串寸寸断裂，莲池开始沸腾，“有人往东海投放了幽冥种！“
杨昭的琉璃珠突然射向天柱裂缝，珠内星图与五色石纹产生共鸣。少年独目淌出血泪，视线穿透层层屏障，终于窥见骇人真相：那些吞噬石脉的金箍深处，藏着枚跳动的心脏。心脏表面布满莲花烙印，每次收缩都喷出黑血，将五色石染成混沌色泽。
“不是金箍在食石...“他握住三尖两刃刀的手青筋暴起，“是妖莲未死，根须顺着天柱重生！“
白猴趁乱钻进了裂缝。
金箍丛林里回荡着诡异的诵经声，每走一步都有佛手从石壁伸出。小猴龇牙撕碎袭来的手掌，发现断指中藏着莲籽。它本能地吞下籽粒，额前金毫突然映出幻象：五百罗汉倒悬炼狱，用佛血浇灌株黑莲，莲心处坐着三头六臂的魔猿。
“吱！“白猴愤怒地捶打胸口，这个动作让它恍惚间与某个伟岸身影重叠。前方传来锁链拖曳声，九条刻满紧箍咒的寒铁锁链，正缠绕着团跳跃的金色火焰。火焰中沉浮着半根凤翅紫金冠的翎羽，羽尖挑着片残破虎皮。
小猴眼眶突然湿润。它记得这种气息——当年花果山的通背猿猴爷爷说过，齐天大圣成佛前，最珍视的就是件虎皮裙。金毫自发刺入火焰，竟在火中勾勒出斗战胜佛的虚影。
“呆子。“虚影屈指弹它脑门，力度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外面那三个小蠢货，就交给你了。“
火焰轰然暴涨，将白猴裹成金茧。裂缝外突然地动山摇，杨昭的琉璃珠裂开蛛网状纹路，李洛的莲舟被掀翻，混天绫自发结成莲花阵护主。天柱裂缝处迸射万丈金光，五色石纹路如活物般游动重组，将试图涌出的黑血逼回深渊。
杨昭的独目几乎瞪裂。他看见白猴化作金光融入天柱，五色石表面浮现出陌生铭文。那些文字既非梵文亦非道篆，倒像是猴爪抓挠出的沟壑，连起来竟是首打油诗：
「天柱不是柱
补天何须补
打破琉璃盏
方见真火舞」
李洛突然扯他衣袖：“快看东海！“但见九条孽龙尸首首尾相衔，在海面拼成个巨大的莲台。台心缓缓升起尊三眼法相，额间竖目赫然是杨戬的琉璃珠！更骇人的是法相手中提着的兵器——竟是刑天斧与金箍棒的融合体，斧刃处还卡着半卷山河社稷图。
“真君...怎么会...“杨昭的独目突然刺痛，琉璃珠内封存的记忆开始解封。他看见司法天神剜目时的场景：三尖两刃刀并非自愿折断，而是杨戬发现天眼已被混沌污染，主动斩断与神目的联系。刀柄七眼泣血示警的画面，此刻与孽龙莲台完美重叠。
莲池沸腾到极致，池底面具们冲破水面。雷部众将的青铜面甲在空中拼成雷鼓，李洛的混天绫自发缠绕成鼓槌。少女福至心灵，踏着风火轮残片跃上高空，混天绫裹着三昧真火砸向雷鼓——
“咚！“
雷音化作三千天兵，却不是往日银甲模样。这些兵将通体琉璃色，掌心握着雷电凝成的三尖两刃刀。杨昭的独目突然清明，他终于读懂刀柄血符的真意：司法天神从未离去，只是换了种方式庇佑三界。
白猴在金光中重塑形体。它看见自己的爪子变成修长手指，凤翅紫金冠自然凝结，锁子甲缝隙开满桃花。金箍棒从虚空浮现，棍身缠绕的不再是龙纹，而是首尾相衔的阴阳鱼。
“俺老孙...“它被自己的人类嗓音吓到，摸摸脸发现长出六只耳朵。记忆如潮水涌来：原来它是孙悟空留在五行山的心猿所化，那日妖莲被毁时，一缕纯粹战意附在桃核上，经五千年孕育才得重生。
天柱深处传来妖莲的尖啸。新生的悟空咧嘴一笑，这个表情与当年的齐天大圣如出一辙：“来来来，吃你孙爷爷一棒！“
金箍棒搅动五色石髓，每一击都带出盘古开天的余韵。妖莲根须寸寸断裂，那些吞噬石脉的金箍纷纷炸裂，露出核心处的混沌之心——此刻那心脏上插着半截紫金冠翎羽，羽根处生出朵纯白莲花。
“三太子！“新生悟空突然高喊。东海方向应声飞来道赤色流光，哪吒的莲花心穿透孽龙莲台，正正嵌进白莲花蕊。杨昭的三尖两刃刀同时赶到，刀柄七眼射出琉璃光，将混沌之心炼成枚琥珀。
李洛的雷鼓在这时敲响最后一声。八百里的陈塘关莲池瞬间绽放，每朵莲花都托起个阵亡天兵的精魄。混天绫与乾坤圈的虚影在天幕交织，绘成覆盖三界的山河社稷图。
当第一缕晨曦抚过新立的天柱，杨昭看见白猴蹲在桃枝上啃果子。少年独目中的琉璃光尚未熄灭，随手摘的桃子却总是被抢。
“司法天神要有气度。“新生悟空把果核弹进东海，惊起群金鳞龙鲤，“那琥珀里的混沌余息，够你们守三万六千年了。“
李洛正在莲池边教小精怪们编混天绫。有个头顶龙角的女娃学得最快，她编出的绫罗能自动结成避水诀：“洛姐姐，哪吒大人真的在每朵莲花里吗？“
回答她的是道惊雷。半截火尖枪从云层探出，挑起条试图偷桃的蛟龙：“小混账们，今日的雷符可画完了？“
杨昭默默擦拭三尖两刃刀。刀柄第七只眼突然睁开，映出极北之地的新裂缝。他转头望向天柱，发现白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唯留个啃了一半的蟠桃，桃核上天然长着“齐天“二字。
东海深处，金箍棒残片与刑天斧静静躺在归墟入口。五色石髓在它们周围凝结成碑，碑文正是白猴留下的打油诗。有尾三目龙鲤绕着石碑游弋，额间竖目偶尔闪过琉璃光彩，鳞片脱落时竟化作星图碎片。
而在三十三重天外的废墟里，半块灵霄殿匾额突然震颤。匾后转出个戴斗笠的身影，手中九环锡杖轻轻点地，震塌了千里外新生的魔窟。
“金蝉子...“
“金蝉子？“
白猴的声音与另一个清越男声同时响起。斗笠人抬头望天，露出半张与唐僧极其相似的面容，但眉心处跳动着混沌琥珀的光斑。他手中锡杖突然裂开，九环落地成妖，化作九尊闭目诵经的魔佛。
薪火相传的故事，此刻才真正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