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前篇（十二）

“这封印，都已经存在快一千年岁了，为何突然这么执着。”慕纤芸接着说，“你身上的封印，确实是我们极不容易才成功的，并不是单单想封住你的记忆。你体内的那个东西，一旦重现于世，后果无法预测。况且，你体内还有帝座的与帝锁，要不，你找他把与帝锁召回……”

南寻筱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这么多年，慕纤芸清楚南寻筱和南寻天翊的关系，在她面前提南寻天翊，只会让她不悦，她也听不进去分毫。

慕纤芸移开了视线，又道：“帝尊殿下，你这可是在拿自己冒险。”

尽管是这么说，慕纤芸也清楚南寻筱的脾气，就算她这会儿不答应帮着照看南寻筱解印，但她私下还是会那么做。

慕纤芸也稍觉不可思议，尽管这封印术达到十层的完全封印，还有南寻天翊的神瑞器与帝锁的加持，还是不能完全封住南寻筱的记忆。

原来这么久以来，她都知道她身上有封印的事。

而且，如果慕纤芸猜的不错，南寻筱已经尝试过去解开封印了，只是她感受到了风险，若非如此，也不会来找她的。

慕纤芸又道：“也罢，可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希望你能同意让我处理一切。”

“多谢。”

南寻筱随即盘坐，一个镜像出现在慕纤芸身旁。

镜像身上，一层镜光闪过，她睁开眼眸，与南寻筱的本体无差。

第一次镜像过后，削弱封印的效果还可以，但与帝锁加强了对南寻筱的干扰，让南寻筱镜像的位置十分不稳定，在记忆中的位置不断变化着。

慕纤芸和第一个镜像一直守着，也不敢随意插手去干扰她。

封印开始慢慢松动，南寻筱偶尔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从自己身旁经过，银色长发，一袭白衣。

全是和他一起的经历记忆。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柔，跟随着南寻筱在外帮助着别人。

南寻筱在记忆中走过阔垠境的海洋，越过一片无垠的草地，来到阮冥境主殿，甚至是幻梦的花海，最后又回到阮冥境，那个模糊的影子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南寻筱也尝试抓住他，但每次快要碰到时，他都化作流光消失。

她握紧了手，难得有些怅然。

不知何时，又来到一片云雾缭绕的地方，一间小屋矗立在云层之中，被一道红蓝两色的屏障隔开。

她居然还带他来过这里。

南寻筱的手附在屏障之上，上面的封印被解开，屏障便在她手里慢慢消失。

推门进去，入目的那一幕甚至让她的心脏漏了一拍。

那人将南寻筱放在桌上，亲吻着她的脸颊、眼角……记忆里的她也并没有反抗，耳尖红得滴血，颤抖着手拥住了那个人脖子。

南寻筱愣了好久，眼角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她又瞬移过去伸了手抓他，无不例外化成粉末消失。

她看了手上正在消失的粉末，再一抬头，全部都化为泡影，最终归于空白，在这白色的世界里矗立着一圈封印。

南寻筱眼角浮出一抹寒气，随即，那封印被琉璃冰晶冰冻，最终破碎成冰的碎片，融入这纯白世界里，眼前出现一个白色屏障，与帝锁就在它的上方慢慢旋转。

与帝锁是红环白纹状的，源源不断散发着红白两色的源力。

这便是锁眼所在地了。

南寻筱朝屏障上试探性的摸了一下，确定可以进去后，便越过屏障。

入眼的是一棵高大的血色梧桐树，梧桐树周围都是绿茵茵的草地，还有露珠映出南寻筱朝树下走去的影子，周围没有任何源兽，但树上有那个白色的身影。

这下，终于看清了那人的真容，银白色的长发，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提着一串令羽在眼前满意的观看，单曲一条腿，微微笑着，阳光透过血色的花瓣，照射出一束束光线，映在他温柔的容颜上，把树下照得很是明媚。

“帝尊殿下，这令羽是你赠予栖梧的。”

他偏头往南寻筱这里看来，笑意更浓了些，温声道：“你说过的，令羽只给自己保护的人。”

南寻筱愕然，脑海中好像出现了栖梧这个名字。

他跃下树枝，把令羽别在腰间的腰带上，走几步就到南寻筱眼前，南寻筱回过神来往后退，他疑惑的停下看着她。

“幻象。”

“帝尊殿下，一千年岁未见，你留下可好，别出去。”

南寻筱漠然转身，没走几步，腰间就出现一双手将她拥住，他的呼吸埋在她的脖颈间，温热的手将她轻轻揽紧。

南寻筱的手指微颤。

她知道这是幻象，但是她的本能还是没有力气把他推远。

“帝尊殿下，你信我，别出去。”

梧桐的花瓣落了一瓣，从南寻筱眼前落下去。

“抱歉。”

南寻筱瞬移出来，就在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了，血腥气息扑面而来，战火四处蔓延，空中，朱菁隐的全本体被一些墨色的鳞片团团围住，九天漓火一直攻击那些鳞片，却始终出不来，而荇怜也重伤晕厥倒在不远处的无人地区。

“帝尊殿下。”

南寻筱转过身，看到栖梧身上的伤，内心一颤，正是这心里的一瞬间触动，她的双腿突然无力的跪了下来，精魂传来一阵剧痛感，与帝锁也旋转得更快了些。

那白色屏障化为一片片白色的晶片，飘飞在空中，最后消失不见，露出里面的梧桐树，与周围的战火格格不入。

栖梧脸上被细小的利器割伤，有很多细小的伤痕，白衣被血染透，银白色的长发被一根红色长绳高高束起，双目显出忧伤之意，哽咽道：“帝尊殿下，这虽是幻境，也着实狠心了，我怎么会害你，如此不相信我。”

南寻筱内心动摇了，她忍着剧痛想去到他身旁，可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伤不比栖梧差，甚至更重，双腿被划伤，无法站起来，身上大大小小全是鞭痕。

栖梧走过来，跪在南寻筱面前，双手从南寻筱的脸颊上轻轻的滑过，似乎是在为南寻筱擦去眼泪。

“帝尊殿下，我真的好想你。”

南寻筱双目紧盯着栖梧，眼眶在不知不觉间变红了，确有泪水流下，双手麻木垂着，不敢去触碰，怕他像之前那样消失。

这里，便是南寻筱被埋藏得最深的记忆了，还真实接触到了。

栖梧把额头贴在南寻筱额上，碰了碰她的鼻尖，温和的笑了，又把南寻筱往自己怀中抱了抱：“帝尊殿下，我说过的，这都不怪你，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南寻筱有些慌乱了：“栖梧，我不，不要你的神瑞祭，死的，本就该是我……”

栖梧缓缓往下低头，轻轻吻在南寻筱的唇上，似乎不愿南寻筱继续说下去，而他的身形也在慢慢消失不见，南寻筱想抬手抓住栖梧，可双手一直使不上力气，栖梧闭着眸，眼角也有一道泪痕滑下。

随着栖梧慢慢的消失，南寻筱那精魂传来的剧痛正在慢慢退去。

吻了许久，栖梧又是温和的弯眸，亲了亲南寻筱的眼眸。

“我只是附在这里的一抹残识，帝尊殿下，她也被放出来了，这里很危险……”栖梧接着又说了一些话，可是南寻筱突然耳鸣了，似乎还没有说完，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南寻筱眼前。

无力感和精魂的痛楚一瞬间解除，南寻筱身上的伤痕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翻江倒海的记忆，她站起来查看四周，寻找栖梧的身影，但周围全是尸体，有蛟蛇一族的，也有九尾一族的。

朱菁隐周边的墨色鳞片消失，她也化为全本体，连翅膀都没有力气再支撑她飞行，想要振翅而飞，但每次都没有成功，却也不忘到荇怜身旁，用羽翅护住还处于昏迷状态的荇怜。

赤红色的凤羽到处都是，她朝着南寻筱的方向发出一声微弱的凤鸣。

与帝锁盘旋在南寻筱真身上方，慕纤芸见南寻筱脸庞滑泪，也凝重了几分。

“帝尊殿下？”

见南寻筱没有反应，又低声唤了几声。

南寻筱都没有回答。

“我可以把与帝锁强行分离，但有很大的风险。”南寻筱的镜像道。

慕纤芸皱眉，道：“再等等。”

封印内，南寻筱耳边有个声音响起。

“南寻筱，栖梧为你而死的，朱菁隐和荇怜因你而伤，你就不愧疚吗，栖梧又有什么错，到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不恨吗！”

脑海里的嗡鸣声又在她的动摇下刺激着她的大脑，南寻筱严肃了几分，这个声音，明显是在扰乱她的心神。

可南寻筱的记忆恢复了，这个声音说的没有一句话是假的。

“这就动摇了，南寻筱，你还是看看你的双手，全是这些人的鲜血，也是你杀了他们，你比我更清楚，是你害了他们，你不能拯救一方生灵，你还用你的手残杀这么多人，你根本，不配为帝尊！”

南寻筱看着双手，果然手中全是鲜血，双目开始模糊起来，天旋地转。

“不，我不是，有意的。”

接着又是毫无征兆的回到主殿内，眼前是两仪箫被自己用抽魂鞭生生打回全本体的情景，那个鞭打两仪箫的她还咧嘴笑着，主殿内的人都惶恐的跪在地上，又一转，南寻天翊也在自己的寝殿内被自己打伤……

“停下！”

南寻筱怒吼一句，就又被拉回栖梧霜树下。

栖梧霜本是栖梧的神瑞器，失去栖梧的滋养，它的花瓣落下了很多，树叶也变得枯黄而随风落下，周围也没有了保护屏障，被雨水冲刷着，很多花瓣都被雨水打落。

“若是你没有奔赴这场战斗，栖梧就不会死，是你没有力量保护他，到头来还要牺牲他，若是你当初保护好他，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我也不会和他分离将近一千年！”

“闭嘴！”

“你保护不了栖梧，也都伤了他们，那些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最在意你的人。你再看看栖梧霜，没有了栖梧，也都成了这般模样，不内疚吗！”

脑海里不自主的涌现出与栖梧的一切，到最后，他确实在自己眼前消散。

痛苦的情绪难以压制，从心底里爆发，南寻筱近乎低吼着：“没有人在意我，没有人，亲近我。”

除了栖梧，她没有亲近的人，没有在意的人。

“南寻筱，你一贯自欺，你能骗过他们，你骗不过我。”

南寻筱身后一痛，背上被人用源力狠狠拍了一掌，毫无察觉，往前走了几步才站定，南寻筱一愣，往后看去，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只是这人的额间纹路是镶着黑色的纹路。

她说：“你渴望的亲情，友情，信任，你的无能，也只能渴望这些无用的东西。你懦弱，你迈不出这一步，你害了多少人，你心里更清楚。”

“你说你还有什么用！”她眼光一狠，手中出现一把绿色纹身的长剑，直直朝南寻筱击来，速度极快。

南寻筱快速反应过来躲开，手中出现一把一样的剑，挡住那人的迎面攻击，另外那个她动作十分狠疾，连连把南寻筱逼退，但她的招数过于富有进攻性，也被南寻筱钻了空处瞬移躲开，凝聚一团团火焰朝她打去。

另一个她也十分迅速的凝聚一团团火焰与那些火焰相抵。

南寻筱站定，冷言：“你不是幻象。”

“当然不是。”

“是谁。”

另一个她也不回答，提着剑走过来，九天漓火的火焰覆满整个剑身，镜像分身，有着琉璃光芒的冰晶出现在四周，星辰空间所带的复制与光芒让冰箭越来越多，属性加成让她的各项属性都很大增幅，又一次朝南寻筱攻击。

这些空间属性和自己的空间属性都一模一样，连本体的气息都一样，南寻筱却也没有愣着，漓火护身，琉璃冰晶拦住另外一个南寻筱的冰晶，两把剑又一次交锋，剑的剑气相互抵御，周围的花草也因这些剑气，被切割断残。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拉着一条长长的残影，两把剑相互撞击的声音十分清脆，南寻筱在离另一个她很近之时，另一只手中凝聚一把冰剑，刺穿她的腹部，可是那人却毫发无伤，那人也是一剑划过，伤到了南寻筱的手臂。

两人分开，停下了，雨水落在南寻筱的剑上，被剑的锋芒切割，也滴落在南寻筱的伤口上，四周只有雨落的声音。

另一个南寻筱把腹中的冰箭拔出来，当真没有受伤，随手把冰剑丢在一旁，淡然的拍了拍手，挑衅的笑意很明显。

而南寻筱手上被划伤，在流血。

封印外，那个镜像看南寻筱手臂上都出血了，认真的问慕纤芸：“还不出手吗。”

慕纤芸无奈让开。

镜像会意，使出的源力正好碰到真身，就被一股黑色气息弹开。

“果然，她也醒了。”

封印内，另外一个她戏笑道：“还没感觉到吗，你伤不了我，我虽因你而生，但我只会比你更强。”

南寻筱脑海中又出现一些画面，自己抱着头坐在水池中，似乎在和一个人抵抗。

“你是戾。”

戾缓步朝南寻筱走过来：“那又怎样，我可以随心所欲，杀我想杀之人，也可做任何事他们都不敢阻拦我，若是我在，栖梧就不会因为你的愚蠢选择而死！”戾怒道，“南寻筱，四十九屏不相干之人用栖梧来换，你好的很啊。”

戾手中的剑锋芒突现，又与南寻筱交锋，南寻筱抛开手上的伤口传来的痛意，认真与戾打斗起来。

漓火相熄，冰晶相击，两人不分上下。

雨水化为冰晶，没有击中对方，反而落在地上把四周变为冰地，冰柱像在两人的打斗中越来越多，又被剑意切断。

“现在他已经轮魂，我会出去将他护得更好。”

“休想。”南寻筱淡言。

记忆的封印随着两人的打斗，而开始逐渐的崩塌，四周的天空都开始出现裂痕，白梧境慢慢变得一片荒芜，地面裂开，有巨大的水柱喷射而出，被瞬间冻为冰柱，剑意的锋芒把四周毁坏得一败涂地。

记忆封印正在崩塌，南寻筱的精神灵海受到严重的影响，导致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在这时，被戾一记精神意念从眉心处刺穿，毫无抵抗力的倒在地。

封印外，与帝锁红光极盛，南寻筱额间的凤纹开始转为黑色，仍然十分难以忍受，猛的，又逐渐无神，安静下来。这次，与帝锁竟没有抵抗，主动从南寻筱头上消失。

慕纤芸忙道：“压制住她，快。”

镜像分身也立马出手进行压制。

封印中，戾提剑过来，蹲在躺在冰晶上的南寻筱身旁，看着南寻筱双目无神的样子，捏住她的下颚：“南寻筱，我若是能杀了你，我必定让你死一千次，万次，我恨你这么懦弱的活着。你总会因为主殿而害怕，但我不会，你心存黑暗，你在逃避，你有怨恨，才会有我。南寻筱，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好人，你想做救世主的梦，好好醒醒。只要有你的懦弱，你的顾虑，终有一天会把我放出去的，就是她慕纤芸拿命也阻止不了我。”

“休，想。”

戾怒意一起，又一记精神意念往南寻筱的头部而去，南寻筱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握紧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精魂和精神灵海往往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戾的手抚在南寻筱的额间，面无表情道，“你的精神灵海破碎，还拿什么跟我斗。既然你不肯让我出去，那你就必须去保护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