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伥鬼

沈道一衣衫下暗运吐纳法，舌尖轻抵上颚默诵了几句广成平日里早课念诵的《金刚经》，方才恢复冷静。

他怕刺激到陈瑶，动作不敢太大，抓着陈瑶肩膀轻轻摇了摇，又凝神与她的目光对视，小心翼翼的问道：

“陈瑶，醒一醒，那位好看的先生现在人在何处？”

陈瑶的状态稍稍好转了些，不复刚刚失了魂魄的样子，她断断续续的回应道：

“他……先生，他……人，人在井后面镇中心新搭的台子上。”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

“镇上……镇上的大人小孩、都聚在那里。”

事态紧急，沈道一怕来回找广成和尚耽误了大事，用意念唤出“巡查”令牌，照着昨天高渊传授的使用方法在留了言。

令牌里通报完情况，沈道一心中纠结万分。

那位先生的手段奇特，恐怕已入通玄境，自己锻体未成，去了怕是凶多吉少，长生梦碎。

可若是不去，自己受街坊恩惠颇多，良心有愧。

时间紧急，由不得犹豫。

沈道一猛然想起昨日广成问心时自己的答复：

“胜人易，胜己难，我这一世，不与他人比较，只求快意恩仇，无愧于心。”

一路苟且行事，纵使证得长生，也非我所愿。

自己已于“巡查”令牌通报，过不了多久日游神便会降临，纵使自己只拖个一时半会，说不定也能多救几条性命。

念及如此，将陈瑶安顿到墙角坐定，他仰天大笑一声，从旁边肉铺里拔出一把剁骨尖刀。

沈道一胸膛一颗心脏剧烈跳动，热血上涌，怯懦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往无前的豪情。

“就算那位先生通玄境又如何，我沈道一虽然一介凡人，拼起命来也能溅他一身热血。”

沈道一提起气加快脚步，径直冲着镇中心的新搭的高台走去。

他回忆了下自己已有的手段，不算只在梦里出现的大道图，自己能动用的除了新练成的那道气剑，就只剩下广成和尚教他那搏命一刀，那刀也是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终究还是底牌太少。

他虽下了决定，但却不是莽撞之人，救人的同时若能保全性命，最好不过。

……

小镇高台前。

百十号人围着高台，将高台里里外外围了三圈，空气里散发着奇异的浓香。

沈道一持剁骨尖刀赶来时，台上已有十余位不满十岁的目光呆滞的孩童排着队。

那位先生口中诵念着“苦即是爱，爱即是苦”，满是邪气的眼睛却像看待待宰的牲畜一样，没有感情的看着领头的孩童。

底下围观的人群神色冷漠，面无表情。那教书先生举起手中带着凹槽开了刃的尖刀，正欲给领头的孩童放血。

“妖道，尔敢?!”

由不得多想，沈道一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打断了台上那位先生的动作，同时唤出“巡查”令牌，用作威慑。

“我已与游神通报，要不得多久便收你来了。”

周围围观众人瞬间转身过来，眼神中不带任何情绪，就直勾勾的盯着沈道一看，看得他心里发毛。

那教书先生手垂下来缓缓转身，冲着沈道一咧嘴一笑。

沈道一第一次看到他的正脸，那位教书先生虽然生的五官周正，相貌英俊，但却一身邪气，咧嘴笑时，不像人类，却像是凶狠猛兽一般。

“区区锻体境，不惧我那迷香便罢了，还敢来掺和这等事情，也罢，修行者血里的灵性比孩童还强上不少，你这么主动，那便让你来挨这第一刀吧。”

沈道一与他目光接触，那教书先生冰冷的目光下，竟是一头斑斓猛虎，那猛虎周身的妖气浓郁的快要凝实质了。

通玄境巅峰，只差一步便能打开生死玄关的凶猛妖兽！

沈道一猜测，莫不是那虎妖顾忌这片地界的城隍，自身又临将突破，感应到日游神陨落，所以派出这具伥鬼来这里搞出这摊事情。

他在广成的注释里看到过这般手段，虎妖借伥鬼夺孩童生命，借最纯粹的生机对冲死气，突破生死玄关，道返先天。

只是那虎妖的伥鬼有些奇怪，寻常的伥鬼只是游魂，只能行蛊惑诱骗之事，并无身躯战力。

眼前这只那伥鬼实力按气势推断约是锻体境大成，还能借助虎妖的妖气，比常规锻体武者多了几分神异，倒是奇怪。

若是虎妖本体前来，自己怕是半份抵抗的能力都没有，恐怕连日游神都降它不住，只能堪堪打个平手。

念及此事，他心里一沉，这是阻道之争，容不得半分退让，他用力抓了抓手中的剔骨尖刀，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伥鬼手在空中虚勾了一下，浓郁如实质的妖气便将沈道一的周身裹住，凌空扯向那具伥鬼身体。

沈道一知道此刻反抗也没有意义，只等靠近些时，全身气力汇聚一处，劈出那搏命一刀。

待距离只差五步之遥时，沈道一猛吸了一口气，气息在体内流转一圈，喝了一声“着”，化作一道气剑向那伥鬼脸上射去。

虎妖操纵着的伥鬼没想到连锻体都未大成的人能使出凌空气剑，一时大意，吃了个闷亏，眉骨险些被气剑刺穿。

“你是何方传承，连锻体都未成竟能气劲外放？”

虎妖勃然大怒，集中精神力透过伥鬼，欲借通玄境巅峰的精神力威压，压垮沈道一神智。

那道精神力刚接触到沈道一的识海，却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平日里惫懒，只在梦里出现的大道图，只是闪了一闪，那道精神力便消失无踪。

沈道一与伥鬼只有两步之遥，身子已落在高台之上。

那虎妖精神力被吞，对伥鬼的操纵断了刹那，妖气牵扯已断。

待那妖与伥鬼恢复连接时，沈道一已欺身到了眼前。

它欲操控伥鬼后退拉开距离，那具伥鬼是锻体境大成，只要拉开距离，凭借强大力量便能随便玩弄沈道一。

“狭路相逢勇者胜！”

沈道一咬破舌尖，强提一口气，将舌尖血喷在伥鬼脸上，糊住了眼，脸上挂着狞笑，状若疯狂。

他脚趾抓地，肌肉如弓弦紧绷，腕骨节节爆响，手臂青筋暴起，屈膝拧腰，欺身向前，手中剁骨尖刀挥舞，动作虽不是特别标准，但却有广成和尚的几分神韵，一往直前，向死而生。

剁骨尖刀落下，那伥鬼甚至没组织起像样的反抗，便自头顶被生生劈开，升起一阵白烟。

白烟散去后，伥鬼的五官消失无踪，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具纸糊的傀儡。

沈道一一刀过后，浑身气力衰竭，连带着呼吸都火辣辣的疼。

吐纳法尚未大成，看来是刚刚用完气剑，又强行提气，砍出搏命一刀，肺腑轻微受伤。

他踉跄着盘膝正坐，龇牙咧嘴，大口出着粗气，身上虽然疼痛，念头却无比通达。